雷怒不語,仍是端立在門口,也許是庭院中的婆娑樹影,也許是房室內的流離月光,他的身體看起來就像是不停地顫抖著。

“我……”祝嫣紅驀然慌亂起來,想好的說詞全然無蹤,不管怎麼說,他亦是與她同床共枕數年的結髮夫妻啊!

想到那些為他侍寢安枕的日子,想到為她梳妝畫眉的閒事,再想到孃家中不過三歲的孩子,她的心中就像是被刺了一刀。

“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雷怒長長嘆了一聲,嘶聲道。

他都知道了嗎?他真的能明白嗎?

祝嫣紅復又重重地坐在床沿上,這一刻她突然很恨,恨老父要為了那些字畫那些虛名將自己嫁給雷怒,恨為何不能在雲英未嫁的時候遇見葉風,恨命運捉弄的無常,恨紅塵圈定的世俗,甚至,她在恨自己為何就不能愛上自己的丈夫?

雷怒的聲音澀然而暗啞,“我本還以為留下一條命,以後便可與你隱居山間田園,終老一生,從此不問江湖爭鬥……”

祝嫣紅心中一震,垂首不語,曾幾何時,這不正是她對他的期求嗎?

可惜物是人非,流逝的一切再難以找回來了。

雷怒抬眼望來,目中漲滿酸楚,“我知道這些年我冷落了你,可那時我以為做為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只有功成名就才會讓他的妻子歡喜。而我現在知道了,嫣紅要的並非是一分生命中精彩的片段,而是要逃避開世間的紛爭和煩惱,去領悟一種名利中人無暇體會的美好……”

祝嫣紅心神震盪,原來丈夫亦是如此的瞭解她,不由舌根發軟,一轉念間方勉強給自己找到一個理由,“可你卻萬萬不該殺了方清平,即便是為了我,你亦不應該行如此行徑……”

雷怒眼中閃過一份愧疚,“那時我已被迷了心竅,一意苟全殘生。可是,我的心中無時無刻不在痛恨自己,這些日子以來我絕沒有再與將軍府的人來往,就連快活樓的人向我通報訊息亦被我趕走。我這幾天都在暗中聯合師門,加上歷輕笙已死,水知寒重傷,只要時機成熟,藉助我雷家霹靂堂的力量,我必要給將軍府反戈一擊,給我錯殺的好兄弟報仇。”

祝嫣紅喃喃道,“你不怕江湖人說你反覆無常麼?我一個弱質女流可以不要尊嚴,可你堂堂大丈夫如何再立身於世?”

雷怒長嘆一聲,潸然落下淚來,“你可知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已錯了一次,失去了好兄弟,我不要再失去你,就算你念在我們孩子的份上,亦不要離開我……”

祝嫣紅隱隱覺得想到了什麼關鍵處,只是第一次見到雷怒哭泣,一時心志恍惚,只得幽然長嘆,“你要我怎麼做?”

雷怒道,“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我負責親自去和葉風說項。畢竟我與他曾是同甘共苦的兄弟,他應該知我苦衷。”

祝嫣紅嘆道,“你儘可直接找他說,如果他願意……”她的語音戛然而止,若是葉風真的放棄她,她又能如何?她還會繼續與雷怒合好如初嗎?

這世上真有能重圓的破鏡?真有能收回的覆水嗎?

雷怒眼中閃過喜色,“你同意就好辦。只是這幾日再也尋不到葉風與沈千千的下落,刀王斷臂下山後亦再無蹤影……”

祝嫣紅這才明白,刀王斷臂下了穹隆山,葉風與沈千千定是在忘心峰頂那無名崖中,因為那條鐵鏈形跡隱秘,上山搜尋的人眼見山頭無人,料想葉風定是另尋藏身處,是以便忽略過去了。

雷怒道,“我想你定是知道他的去向,只要告訴我,這便去動身找他。”

祝嫣紅心頭一震,忽然明白了關鍵。

雷怒既然說再不與將軍府的人聯絡,連快活樓傳訊的人亦趕走,他的訊息從何而來?

雷怒一點沒有注意到祝嫣紅的臉色逐漸變冷,尚在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