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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邊都這樣坐著,一聲一聲數著更漏,彷彿這雨夜漫長得永遠不會過去。良久,他開口問:“你叫什麼?”
“青奴。”我擠出微笑,“郎君不記得了麼?”
“記得。”他倏忽淡笑,“你傷得這樣,還是去睡罷。”
我思忖著究竟是留下還是返回下房,他又很快補充道:“你陪陪我。”說罷就一頭臥在座榻上。
我輕聲:“這裡太涼……”他卻已經闔目不語,似乎倦意至極,俄而便睡了,呼吸漸漸勻淨。
我雖也睏倦,卻抵不過周身寒意,直直坐著,抱來一條衾被為他覆蓋。
室內燈影昏昏,映著屏上水墨千山,居然某一刻有泊舟山野的幻覺。再看他忽而翻了個身,轉向有燈火的這一面,似乎在夢裡趨著光焰與暖意。我將燈座移近了些,再看他的形容,比白日更顯年少,如若不到長安,他應該就是南詔宮室中尊貴自由的大王子罷。彼種想象與此時光景委實不可相較。而我也只有,在這風雨晦暝的長夜,輕輕為他掖緊衾被,願他有一處光暖照明的夢境可棲,在此中千山萬水,乘風馭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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綰髮
數日陰雨,漸而轉晴,總叫人心上寬舒,好過悽風苦雨。看日子端午已近,百官快要放旬假,鴻臚少卿府中也開始準備節日的諸項物事。
我擔任府中採買之職,出門時忽而得到趙齡安排,臨時去了一趟詹事府。
從趙齡處得知近來朝中並不安穩,邊事亦頗不寧。四月裡御史中丞宋渾被告發坐贓鉅萬,流放潮陽。而宋渾是國相李林甫一手推舉入朝的親信。不久,李林甫又一名親信、戶部侍郎吉溫轉而攀附貴妃家兄、兵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楊釗,再使李林甫損失一員謀臣。一時朝中蜚短流長,人心浮動。早在天寶四載,在戶部侍郎蕭炅的推薦下,吉溫成了李林甫的心腹,其人性情詭詐,極擅栽贓,一時屢興大獄,幫助李林甫扳倒如韋堅、皇甫惟明、楊慎矜等大批強硬政敵,為其相權地位的鞏固立下汗馬功勞。但吉溫並不滿足李林甫對自己的禮遇和酬謝,由此倒戈投向權勢正盛的楊釗。
“大人吩咐青奴該做什麼。”我低聲詢問。
他擺手道:“說這些於你聽也無意義。你小心侍奉鴻臚少卿便可。”
臨別前他忽然叫住我:“聽說你捱了幾頓鞭笞?”
“不妨事,已經好了。”
“嗯。”他並不看我,兀自獨對棋枰落子,一時執白,一時執黑,“以後不要再服那藥了。”
“是。”我心頭劇烈一顫,又是默然。停了停,悄然拜別。那藥——我一哂。
須臾轉至坊間,時欺仲夏,裡坊街衢十分熱鬧。便是尋常百姓家門前也裝飾了五色染成的菖蒲,並雕刻了五毒之蟲的模樣鋪於其上,以葵枝、榴花、艾葉、各種花朵簇擁,看去十分有趣。
入得肆內,我選買了百索綵線、細巧鏤金花朵,及糖蜜果餅、粽葉,再轉入一家波斯人開的香料鋪,仔細選了幾種香,正要走時,那碧眼的波斯胡姬用很好的漢話向我推介鬱金香粉,說今歲賣得很好。於是又添了這種,湊近鼻端,果然香氣清奇,想來縫入囊袋應該相宜。
歸返的路上,滿目葵榴鬥豔,梔艾爭香,車馬所過處滿地餘香。不惟富家巨室如此,就是蓬門篳戶的一束菖蒲也悅人眼目。
回到府中不久,就聽說郎君自萬安公主府赴宴回來,便放下手中的活兒前去迎接,見他一邊走一邊除去頭上的冠子,只說天氣太熱。我跟上笑:“那郎君換一身薄衫罷,奴婢取來。”
他停步回顧,展顏道:“嗯,什麼香?”
我一愣:“方才從波斯香鋪買了一種鬱金香粉。”
他笑:“這香氣不錯。回頭單獨做個香纓來。”
“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