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我的門,讓我多穿兩件衣服。醫院裡的鍋爐本來已經停了,現在又要重新燒起來,溫差太大,把其中的一根管子崩裂了,修理的人要明後天才能趕到。他還送了我一件黑色毛呢大衣,一床鴨絨被,幾雙毛襪子和絨線褲。我本來堅持不收,但是他蹬起眼睛說:你是不是逼我打電話告訴你姐夫?我一哆嗦就接了過來,翻開大衣領子一看,是我連名字都認不出的高階外國牌子,摸上去又柔又暖,舒服極了。我本來還問他把被子送給我了醫生自己怎麼辦,劉醫生嘿嘿地笑了笑,說:“有人託我照顧你,我可不能失信於人啊。” 他這麼一說我更不好意思了。本來我轉院過來已經讓姐夫欠了他天大的人情,現在還收他的東西就太不像話了。他看著我為難的樣子,嘆口氣道:“傻孩子,別想那麼多,再好的東西也是要給人用的,你誰的情也不欠,誰的東西都用得。” 這話說得我雲裡霧裡,沒等我開口問他就到別的病房巡查去了。不過按照劉醫生一貫的不良品行,他八成是板著臉挖了個陷阱等我跳呢,我要是真的打破沙鍋問到底,他肯定得抱著肚子在地上笑得打幾個滾兒。我想了想,決定不上他這個當。

因為大雪的緣故,我今天一整天都沒出門,在床上把課本拿出來翻了翻,累了就趴在視窗看雪景。自從我車禍住進野關醫院,我看到了許多以前沒看過的風景,想了許多我以前沒時間去想的道理。文森,我們認識這麼久,曾經一起看過幾次雪景呢?好像看過很多次,又好像一次也沒有看過。每年的冬天,我們都是踏雪匆匆而來,又踏雪匆匆而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腳印,等到天晴了雪化了,什麼也沒有留下。

那一次我跟你被大黑框罰站後,他終於忍無可忍地把我們倆的家長叫到學校來了。我記得那是十月最後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學生們都回家了,老師們沒有事也大多不在。大黑框和兩個父親在四樓辦公室關上門談話,我們倆就一起站在門外等。大黑框老早就在全班同學面前說過要找我家長了,有一陣子我還被嚇得每晚做惡夢,等到這一天真的到來,我反而舒了口氣。那天天氣特別冷,你敞開棕色皮夾克一隻腳蹬在牆上叉手站著,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什麼喜怒哀樂也看不出來。我以前從沒在學校以外的時間見過你,連你穿便服的樣子也是第一次看到。我平時就覺得你與眾不同,那一天更是感到我們是兩個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正覺得寂寞難過的時候,你突然拍拍我的肩道:“下雪了。”

那是初三那年第一場雪,開始還非常細弱,夾雜著許多微小的雨珠,風一吹,像一片茫茫的白霧籠罩在世間。我不知道該對這樣的雪說什麼才好,你突然低聲問我:“你冷嗎?”

那一年的秋天特別怪,一直到十月中旬還是融融暖陽。中午出門的時候我媽跟我說要變天多加衣服,我看了看天上的太陽,穿著薄薄的運動外套就跟我爸一起出了門,一路上搭公共車人擠人的不覺得,等到站在辦公室門口吹風時才覺得冷。

你什麼也沒說就把夾克脫下來遞給我,我不肯接——在皮夾克裡面你只穿了一件白襯衫。你仰頭笑笑,把衣服披在我的身上,抓起一隻胳膊塞進袖管裡,又如法炮製了另一隻胳膊,最後翻起領子把拉鍊一直拉到喉嚨,把我整個人像團球一樣包起來,因為尺碼太大,袖子下面一段還是空蕩蕩的。我急著要脫下夾克還給你,你按住我的手說:“穿著吧,我熱得很。你胸口的傷好了沒幾個月,就當是讓我還債。”

我聽了這句話更是不肯甘休。你從沒欠過我的債,就是欠了,我也不要你還。

你見我掙扎得更激烈,索性鉗住我的手把我反過來摟住。文森,你的力氣真大,我兩隻手也掙不脫你一隻手。你摟住我的時候我覺得你的胸膛好溫暖,像火爐一樣把我的背都燙熱了,我這才相信你是真的不冷。我不敢回頭,不敢說話,我怕你看到我通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