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的同學一個個都走了,你還是第一個背完的

,你不知道我當時羨慕地偷看了你好幾眼,最後終於只剩下我一個人。

當時的語文老師我現在還記得他的樣子,戴了一副黑邊大方框眼鏡,特別瘦,顴骨都凸出來,因為他老讓我背書,我在課本里畫了好多他人頭豬尾巴的樣子解氣。老師是個特別正經的人,一年四季堅持在左邊褲兜裡裝一條疊得正正方方的灰手帕,背書這種事是絕不肯鬆鬆手的。我就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來回地念那一百來個字,唸到我看見郭沫若這個名字就神經性地哆嗦。正在我急得滿頭大汗的時候,你推門進來了。大概因為沒想到這麼晚了教室還有人,你嚇了一跳。老師問你幹嘛回來,你說忘了作業本,老師點點頭:“拿了就快出去,徐誠還沒背完呢。” 我當時慚愧得想找個地縫鑽下去,可惜沒有找到。你在抽斗裡翻來覆去地掏了半天,老師不耐煩了,問道:“找個作業本怎麼這麼久?” 又轉頭對我說:“你別東張西望,用心背書。資質差就要多努力,笨鳥還要先飛呢。今天不背完就別回家吃飯了,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兒看著你!”說著拿出手帕擦擦頭上的汗水。

我討厭這個老師還有一個原因,他總是在別人面前說我笨,有一次班上在上自習的時候,他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和數學老師講話。我雖然文科成績差,但是對於不需要死記硬背的科目還是不錯的,像數學老師就挺喜歡我,因為我偶爾能出人意料地解出他給的附加題。兩個老師就站在視窗外討論班上的學生,數學老師問:“你看徐誠怎麼樣?”大黑框就扶著他的眼鏡說:“完全不行。我教了這麼多年的書,沒見過比他更笨的學生,幾句話的事吭哧吭哧記不住,也不知道是怎麼升學的。”數學老師道:“他的數學成績倒不錯,也不算笨了。”大黑框夾著他的備課本道:“那我給你看看他的語文卷子,我要是給他及格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沒的拉班上同學的後腿。下次家長會我一定要找他父母談談,這樣的孩子應該送到特殊學校去。” 當時班上一片寂靜,我不用抬頭也知道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不想跟任何人的目光相對。我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用盡渾身力氣盯著我手中的課本,想要把它瞪出一個洞來。

類似的事後來還發生過幾次。大黑框一邊跟其他人說我笨,一邊更加嚴厲地要求我,其他人默寫錯了不過瞥他幾眼,哼上一哼,我默寫錯了,就會被叫到辦公室責罵訂正,我有時候懷疑,這種星期五背書的事根本就是專門為了為難我而設的,不過我沒有證據。

你在抽斗裡翻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本子,給老師半鞠一躬,帶上門出去了。我趕快低下頭繼續唸書,也不知過了多久,大黑框敲敲課桌,讓我過去背給他聽。我站起來緊張地說:“張老師,我……我還沒好……” 他看了一眼手錶,道:“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了,不管多少,先背給我聽聽。”我就走過去像罰站似地站在他面前,結結巴巴地往下背,背到一半就卡殼了,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定然是世上沒有的珍奇”的下一句。大黑框皺著眉一下一下地拿指節敲桌子。我急得抓耳撓腮,突然從老師身後的視窗看到你的身影。你瞪著我豎起一根手指作了個“靜聲”的表情,然後悄悄舉起翻開的作業本,上面用油性筆寫著黑色粗體的詩句:

你看,那淺淺的天河,

定然是不甚寬廣。

我想那隔河的牛女,

定能夠騎著牛兒來往。

我想他們此刻,

定然在天街閒遊。

不信,請看那朵流星。

那怕是他們提著燈籠在走。

我念一句,你就翻開一頁,直到我把這首詩在老師面前唸完。我的鼻子酸酸的,眼淚差點流出來。大黑框還以為我是被他感動的呢,欣慰地拍拍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