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老僕一瘸一拐地走來,手中捧著三把帶了血的短劍,沙啞著聲音,對種沂說道:

“三位少夫人說,未亡人之身,只會拖累於您,不如就此,追隨夫君而去。”

三把染血的短劍,三位自盡的未亡人。

都是幼時看顧自己的長嫂,都是曾經隨夫征戰沙場的女將……

種沂一步步走向老僕,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短劍的劍柄,聲音啞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以戰禮,送葬。”

悲傷到極致,便是沉默無言。

痛到極致,便是徹夜的冷寂。

全新的棺槨又添了三具,滿目靈幡如同寒冬中紛飛的大雪。種沂穿著白衣,在靈堂中整整跪了三日三夜。老僕沉默地提著食盒來了又去,蹣跚的腳步聲在雨夜中分外清晰。

滿、門、皆、滅。

從未這般真切地感受過這四個字,從未這般真切地感受過徹骨的寒。

種家的天,在這一刻,已轟然倒塌。

老僕說少夫人們都是笑著離去的,因為整整三個月以來,她們孤獨地守著滿府的靈幡,守著夫、父、子的棺槨,早已經支援不下去。

“好在少將軍回來了。”老僕靜靜地說。

所以,少夫人們,便可以安心地將一切交到他身上,就此含笑而去。

唔……

種沂抬起頭望著滿室白燭,握緊了手中的劍。藉由劍身上冰冷的溫度,讓自己稍稍清醒了幾分。

他想起幼時在演武場上,祖父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教著他槍法。

他想起幼時與諸位兄長上樹掏鳥,回來立刻被父親逮進屋裡一頓狠揍。

他想起年長的嫂嫂們溫柔地摸摸他的頭,為他講著種家先祖們如何血戰沙場。

白河溝、西夏人、血染長河、力戰身隕……

這是宿命,種家子頭頂上詛咒一般的宿命。

種沂低頭輕撫著冰冷的劍身,指尖微微顫抖。帝姬臨走前深深切切地望了他一眼,眼中飽含責備之意。他根本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能一遍又一遍回想著她溫暖的肌。膚與明淨的笑靨。他害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眼,便再也狠不下心放她離去。

這樣便好。

這樣,便好。

等到帝姬大婚的那一日,他定會在萬里黃沙之中,為她吹奏一曲羌笛。羌管悠悠,將軍白髮,她的駙馬一定要比他更好,比他更疼她,不然,他會難過。

他會替她守著這萬里錦繡河山,直到熱血流盡的那一刻,想著她的一顰一笑,與世長辭。

真的,很好。

“沂。”

少女輕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恍然之間,種沂只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已經是極限了。再這樣下去,你會受不了的。”

帝姬?……

帝姬早已往南邊去了。她說,她要將黃河之水馴得服服帖帖,從此天下再無黃河水患。

他曉得帝姬心懷大志,也曉得帝姬……

“剩下的,我來替你守,好麼?”

一雙柔軟的手臂從身後環住了他的腰,耳際吹拂著少女如蘭的氣息。

“依禮制,你當連續守三天三夜的靈。如今三日之期已過,你沒有理由,再斥責我越禮。”

纖細的指尖輕輕拂開了他的發,在他略顯清癯的面容上游移。

“瘦了很多,是沒有好好吃飯麼?”

“帝……”

種沂張了張口,乾澀的眼睛裡隱隱泛了些許溼。意。她靜靜地跪在他身側,指尖輕拂著他的發,眼中透著深深的愛憐之意。

胸口沉沉地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試著張了幾次口,卻發不出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