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用土坯堆砌而成,屋簷低矮,遮了日陽,所以,除了窗下兩尺以內,其餘之處都很昏暗,臥室裡裝飾簡陋也就罷了,就是待客的堂屋裡也只一桌兩椅,而且同樣漆色斑駁,有條桌子的腿兒甚至還墊了兩塊木板,才能勉強持平。

灶間裡側砌著兩眼灶臺,上面安著的兩隻小鐵鍋一隻完好,一隻鍋底兒卻漏了洞。角落裡胡亂堆了些枯樹枝,旁邊一隻褐色陶缸,微微敞著木蓋兒,她上前揭開,只看見半瓢苞谷面可憐巴巴的遮住了缸底兒。缸上的木板架子兩個陶碗、一個大陶盆,落滿了灰塵,顯見多日不曾動用。

院子後面倒是有小半畝菜地,可惜長滿了蒿草,沒有找到半棵菜苗兒的影子,前院西南角用木板拼了個茅廁,東南角卻難得有棵枝繁葉茂的桂花樹。

八月正是桂花開放的時節,偶爾有那活潑的枝椏隨風舞動,如雪般的花瓣飄散,打著旋兒的輕盈落下。

瑞雪伸手接了幾瓣,低頭輕嗅那甜香,恍然神傷…

記得她小時候,家裡也有這樣一棵桂花樹,爸爸閒暇時,常常坐在樹下手把手教她寫毛筆字,弟妹們嬉鬧著撿著花朵玩耍,媽媽就在一邊縫補衣服,偶爾抬頭微笑,一家人那般幸福,那般溫暖,好似可以持續到永恆一般。只是後來,爸爸一去世,媽媽就徹底倒下了,她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辛苦撐起那個家,可惜…

張嫂子端了羊奶進來時,就見她坐在樹下發呆,陽光透過花枝,明明暗暗的光影落在她的臉上,不知怎麼讓人見了就心裡發酸。張嫂子連忙上前笑道,“這傷口才好了一些,怎麼就坐在這裡吹風,快進去吧。”

說著就扶了她進屋,瑞雪笑著道了謝,慢慢坐到床邊,看著張嫂子比量著要給自己那名義上的夫婿餵羊奶,卻因為她佔了位置,不好動手,於是就接了碗過來,一手輕輕捏開那男子青紫的嘴唇,一邊舀了勺羊奶,低頭吹涼,再慢慢喂進去,然後立刻動手去扶男子的下巴開合幾下,助他吞嚥,最後才拿起布巾擦去流出嘴角的殘汁兒。

一整套的動作,又輕柔又熟練,就像日日做慣的一般,看得張嫂子很是驚奇,笑道,“趙娘子想來也是個識文斷字的吧,只看這做事就比我們這些村野婦人要利落許多,以往喂趙先生進食,都是直接灌下去,糟蹋東西不說,趙先生也遭罪。以後有趙娘子照料,趙先生可就舒坦了。”

瑞雪笑笑,“以前曾經照料過幾年病人,自然比別人要熟一些。”

張嫂子前幾日就想打探這趙娘子的來歷,但是瑞雪雖然常常笑著,行事也溫柔親和,但還是明顯有種疏離之意,她也未敢多言,今日正好說到這裡,就藉著話頭,問道,“趙娘子前些日子是燒糊塗了吧,現在可是恢復了,記起自己是哪裡人了?只看你這雙手,細皮嫩肉的,就不是窮苦人家女子。”

瑞雪捏著羹匙的手就是一頓,這幾日胡思亂想,什麼都想過了,就是沒想過來歷這個重要問題,此時被問到,難免要緊急杜撰一個,她的眼珠兒轉了幾轉,就放低了聲音,做出一副悲傷模樣,說道“我原本是自小就被賣到南方的,在一個大戶人家給小姐做貼身丫鬟,也不記得是否還有父母家人,後來小姐不幸身染惡疾亡故,得夫人憐惜,喚到身邊伺候,可是老爺卻起了…嗯,那個心思,我寧死不從,他惱羞成怒,就打了我幾十杖攆出了府。我支撐了一日,就痛暈了過去,再醒了就在這裡了,也不知這一路到底怎麼流落過來的。”

沒想到,趙娘子聽著這話,居然抹了眼淚,咬牙切齒的罵道,“這些個大戶人家,沒有一個不是黑心腸的,什麼老爺少爺,都是畜生模樣。但凡好顏色的丫鬟都要拉到床上,呸,也不怕精盡人亡,死在床上。可憐我那小蓮啊,再有一年就要回來嫁人了…”

第三章 醒

瑞雪本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