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語氣,眼神。

母親終究是母親,敏感得多,不如石老大,一點也不明白。

甚至靈兒也在幫腔:“大哥,一起吧。”

但是,石老頭阻止了他們,一錘定音:“宣英和我一起走。我們爺孫好久不見了,你們走你們的。”

大家長髮話,石夫人都放心了幾分。石宣英誰都不服氣,但是,在爺爺面前,向來是不敢放肆的。

他們親眼看到石宣英上了石老爺子的車子,才先行離去。

葡先生和藍玉致送眾人出大門。

老爺子和石宣英,同樣的平淡,就好像,本來就是普通的客人一般。

直到車子徹底開出匍家大宅,駛上了寬敞的銀杏大道。

石宣英靠在椅背上,幾乎如躺著一般,緊緊地閉著眼睛。因為覺得勒住脖子的領帶實在是太緊了,所以,又鬆開一點兒。

石老爺子一直看著他,一句話也沒安慰他。

可憐的傢伙。

這一輩子,他也沒吃過這麼大的虧。

興致勃勃,用盡手段,以為一切穩操勝券了,結果,煮熟的鴨子也會飛了。

他再一次拉扯領帶,倒在座位上。

半晌,聲音飄忽:“爺爺,我很難受。”

老爺子本想罵他一句“沒出息”,但是,忍住了,沒吭聲。

“我真是難受。”

老頭子終於開口:“小子,四條腿的動物越來越少,兩隻腳的女人越來越多。”

他嘶叫一聲:“我不是說女人……不是女人……”

老頭子嚇了一跳。

不是女人,還有什麼?

————————…………到此。

被動OX1

石宣英坐起來,又再一次重重地倒在座位上。

疲倦,極其的疲倦。

這一生,都不曾如此無能為力的疲倦。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自己被人掠奪。

只有腦子裡,胸腔裡的熱血,在燃燒,徹徹底底的沸騰一般的燃燒……幾乎要把這個世界,都弄得融化一般……要徹底把自己燒得沸騰起來……渾渾噩噩,就如在叢林裡行走,永遠也找不到適當的出口。

彷彿受到了極大的戲弄。

酒精在喉頭跳舞,燃燒——葡先生說,那是什麼巴鄉清。

巴鄉清還有一層意思,兩三千年前的巴人,彪悍勇猛,載歌載舞,在攻打商紂王的時候,衝鋒陷陣在第一線,所以,有“虎賁”的美譽。巴鄉清好,可以養父,巴鄉清濃,可以養母。

是的,這美酒,是巴國的勇士們,用來孝敬父母長輩的。

葡先生——小叔叔——在他的新婚日,給自己喝這樣的酒。

這杯別人的喜酒。

他一張口,吐出來。

醉得翻天覆地一般。

石老頭嚇了一跳:“停車,快停車……”

石宣英一側身,再一次嘔吐……汙穢的嘔吐物,都吐在車窗上,他趴著,如一個走迷路的小孩子,嘔吐不休……

但是,他吃的東西實在不多,也吐不了多久。

胃裡,胸腔裡,彷彿全是酒精……在擴散,揮發,卻只能乾嘔,什麼都嘔不出來了……胃部,一陣一陣的刺疼。

風從開著的車窗裡吹進來。

石老頭皺著眉頭:“宣英,下去走走,這裡太悶了。”

他身子一軟,再一次癱軟在座位上。

走不動。

竟然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氣,根本走不動一步半步。

他閉著眼睛,嗅著自己嘴裡那股汙穢的味道。

覺得特別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