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朝帝步步臨近,聲音的低沉似是從深淵冰窖中溢位來的一般,「你怎麼知道我是做春秋大夢?」

譚悅看著他的臉,眉頭皺得更緊。

朝帝連「朕」字都未用,而是用的「我」字,眼下,已將他視作上一世同他深交的譚悅。

朝帝一步一步上前,腦海中閃過的浮光掠影,都是已經有些模糊的上一世的影子。

他與譚悅並肩,譚悅同他言詞之間的風輕雲淡,還有譚悅過世時,他在病榻一側坐了許久……

但這些,本就已經模糊不清了,眼前的,是這個在他跟前搗亂,口無遮攔的寧遠侯譚悅,一個應當死在正月的譚悅!

朝帝腳步停留在譚悅跟前,「你什麼都不知道,我這些年做的事,你都不知道,你憑什麼認定我做的都是春秋大夢!」

譚悅噤聲。

朝帝繼續道,「你根本不知道我的雄心抱負,也根本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譚悅,你同我的交情,我很高興你能活到現在。但你若是礙我的事,我一定不會留你。」

譚悅目光微沉,「我同陛下有什麼交情?」

朝帝微頓,趙錦諾也頓住。

她是知曉朝帝重生過,那在早前那一世……應當也是有譚悅的……

趙錦諾想起朝帝剛才口中那句「我很高興你能活到現在」,也想起正月時譚悅在寧遠侯府病重時,氣若遊絲的模樣,忽然間,趙錦諾心中隱約似是猜到些什麼。

那時候的譚悅,應當在正月就過世了……

那時候的她也沒有同大白兔一道來南順,她應當是,沒有見上譚悅最後一面……

趙錦諾心底莫名揪起,似是忽然有些明白阮奕同她說起上一世時,口中的慶幸和心有餘悸。

趙錦諾垂眸。

一側,朝帝輕嘆,「是,你我的確沒什麼交情,你我之間的交情已經過了……」

話音剛落,譚悅也沉聲道,「譚陛下留我,不是為了籠絡人心嗎?陛下不也明知我二叔在暗牢卻未救他,因為一個年幼的譚悅在手中,比一個年長的譚進更好掌控嗎?」

似是一語戳破,雙方都陷入長久的對視與沉默。

彷彿長久以來,以為熟知的對方,其實都並不是熟知的對方,但對方卻又分明清楚自己以為對方不知曉的事情。

「然後呢?」朝帝先開口。

譚悅垂眸,「順帝是什麼人?他連巴爾可汗的親兄長都能擊殺,即便他是手握重兵,以宮變登上的皇位,但蒼月朝中上下全都向著他,政權平穩過度,國中分毫未受影響,這人的心思城府有多深?陛下不清楚嗎?」

朝帝沒有應聲。

譚悅繼續道,「蒼月國力強盛,兵強馬壯,長風,南順,西秦諸國都視蒼月為上國,陛下想拿什麼同蒼月鬥?」

朝帝眼底猩紅:「憑什麼不能鬥!蒼月順帝能活到什麼時候?順帝一死,東宮即位,政權會不會不穩,外戚會不會專權,巴爾會不會伺機南下,蒼月屆時可會內憂外患?只要抓住一次機會,南順便不是今日的南順,而是可以同蒼月比肩的上國!」

譚悅和趙錦諾都愣住,原來朝帝的野心在於此!

蒼月後來的事,阮奕隱約有透露過給趙錦諾,卻未像朝帝口中這麼清楚,趙錦諾彷彿知曉了蒼月和阮奕日後經歷了什麼,也彷彿猜到了是什麼樣的經歷將後來的阮奕逼上了相位。

也猜到了她死後的幾年,阮奕面對的,是險象環生,內憂外患的局面,但他同她說起時都輕描淡寫帶過。阮奕能在這樣的局面裡取下東邊的十八城,足以讓朝帝心中對他覬覦和忌憚。

所以朝帝要不惜冒這麼大的風險都要扣下阮奕。

朝帝是個賭徒,他在拿整個南順賭蒼月的氣數和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