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玩笑的話語,卻帶著一絲哽咽。他倔強的轉開頭,仰著面孔,望著窗外的月亮,沉默。

“弘暄,我真的好累。”

如此的月光,如此的寧靜,我卻只想傾訴。

這裡,有太多的迫不得已,太多的無奈、太多的揪心,卻無法找到一絲安靜。

弘暄沉默著,只是手下,緊了又緊。

“額娘,這便是皇家的悲哀!”良久,一絲輕喃緩緩逸出,沒有了天真的笑臉,沒有了嬉笑的頑皮,餘下的,只是淺淺的落寞。

我怔然,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的臉上,也帶著厚厚的面具。

還沒踏進永和宮,便聽到了裡面傳出的陣陣哭聲,直上雲霄。且不說有多少真心實意,又有多少虛偽附和,這樣的場面,仍是狠狠的震驚了我。

牢牢的抓著弘暄的胳膊,我腳下紛亂,一步一頓的朝裡面走著。大殿內跪滿了人,才跨過門檻,凝視著入目的觸目驚心的白色,我踉蹌著跌跪在地上,心底陣陣抽痛。

還是來晚了麼?

盲目的尋找熟悉的身影,雍正、皇后、年貴妃、齊妃、熹妃還有很多我不熟悉的嬌美面孔一一閃過,旁邊是弘時、弘曆、弘晝。胤祥和傾洛也剛剛慌亂的趕來,臉上哀色悲傷,眼中蓄著無盡的水氣。

可是,我卻始終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天際無邊的黑暗,竟找不到一顆星辰。紫禁城中的光亮,霎時將這永和的天空燃得通亮。

胤禎,你仍是見不到額娘最後一面麼?

情何以堪?

當初是身在西北,軍務纏身,無法回京見康熙最後一面;現在呢?身在遵化,為父守靈,卻無緣送慈母最後一程?!

胤禎,你可曾聽到額娘臨終前聲聲泣血的呼喚?你可能想到額娘彌留之際那一抹不甘心的怨恨,你可曾……

心底一陣抽痛,牽發了無盡的痛,我大力的喘息著,耳畔模糊的傳來陣陣呼喚聲,卻聽不真切,只是死死的抓緊心口。

“額娘,額娘,您怎麼了?額娘……”

弘暄著急的呼喚越來越飄虛,眼前神態各異,卻都面帶哀色的面孔愈漸模糊,我握緊了拳頭,以掌心的痛喚醒片刻的清醒,凝神細細的望著明黃的方向。

倏然對上一雙漆黑的瞳眸,如此的熟悉,似是那青海湖畔淺笑的傲然身影,可是火光剎那,凝神細看,卻發現,不是他!

他的視線,好似旋轉的漩渦,我執拗的想要看清他眼底的悲痛,卻在漩渦中迷失了自己,陷入了萬劫的黑暗。

醒來的時候,心口仍是悶悶的,憋得連呼吸都牽發著疼痛。入目所及,卻是我不熟悉的地方。

暈黃的燈光下,華麗的裝飾擺設,佈局嚴謹莊重,我蹙眉暗暗猜測著。

緩緩的起身,身邊卻空無一人。捂著胸口,聯想起近幾年自己身體的每況愈下,心底不禁黯然,厚厚的霧氣籠罩在胸間。

快速的著裝,我著急的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總覺得有什麼在吸引著自己,催促著。

出了偏殿,我才看清此地——寧壽宮!

他終究還是將德妃移到此處了?這樣的作風,還真是——偏執而執著。

“貝子允禵,無知狂悖,心高氣傲,朕唯欲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著晉封允禵為郡王。伊從此若知改悔,朕自疊沛恩澤;若怙惡不悛,則國法具在,朕不得不治其罪。”低沉的話音,帶著絲絲沙啞,卻一字一句的打入心底。

我急切的趕往正殿,偌大的寧壽宮卻異常的安靜,四周空無一人,大殿內一片肅靜,兀自對峙的二人同樣的昂首。

一個多月未見,胤禎面容上難掩悲慟,佈滿哀色,可是眼底卻灼熱似火,燃燒著滿腔的怨恨,直直的,不甘示弱的怒視著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