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不亢,氣質不凡,女人被人憐憫,或招人仰慕的事向來就不少;三,她的未婚夫姚太如是一位烈士,又是周樸的老部屬與老同事,而周樸當時來縣城指導過反右運動,不信他一點私情不講;四,曾經追求過倪老師的老幹部在背後為她說了話,也是大有關係的事。是的,這些都不假,但僅是其中的一二幾條不可能造成如此結果,而是許多方面的因素都讓她得齊了,這才成就了她的特殊好運。那麼,她的婚姻就不可以同樣具有特殊性嗎?只是,當上了部長夫人也未見得就一定是條好運。

申學慈落阱,龍連貴蒙冤,仇老師遭貶,倪老師莫名離去,這些在彭石賢心頭結成了疙瘩,他一個晚上沒有睡好,早晨起不來,他躺著胡思亂想了一陣,決定還是去找他的炳哥,於是,他翻身爬下床。在進城的路口,花一毛錢吃了碗光頭米粉。因為昨天沒吃晚飯,這時感到太餓了,吃光了米粉還捨不得離開,只得又掏出五分紙幣,買了兩根油條,一邊吃,一邊向縣政府走。縣政府傳達室換了個年輕人,長長的會客單也新增了許多欄目,像份政審表,那新傳達一點不肯馬虎,讓彭石賢補充填寫了兩三次,然後伸出手來要證件,學生就該有學生證,可彭石賢沒帶在身上,他爭辯說,平時來過多次也沒人不讓進,可這傳達根本不理會,只顧忙他的事,而彭石賢一邁步,他又擋著:“叫你去拿學生證就快去!”彭石賢心裡不服,又無可奈何,感到很掃興,他不會死纏活纏說求情的話,只呆呆地站在門旁邊,望著一些人進進出出,很是氣人。傳達室裡空了下來,傳達見這個學生不肯走,便沒好氣地說:“你打算怎樣?想跟我找麻煩?走,走,能站這麼久,學生證早取來了!”彭石賢橫了傳達一眼,背過身去,但還是忍不下這口氣,又掉過頭回了一句:“我等我炳哥出來幹你什麼事!”

“等你表哥?”那個傳達又拿起會客單來看了一遍,“張部長是你表哥?你怎麼不填寫清楚?”

彭石賢不搭腔,那個傳達又忙了一陣別的事,大概是覺得這個學生特別古怪,便轉過口氣,好心地說:“早上我見張部長出了門,不知上哪裡去了,你還是明天再來吧,別忘了帶學生證,這制度是領導交待了的。”

彭石賢不相信傳達的話,但見他的口氣緩和了許多,便說:“我在這裡等我炳哥回來,有重要事。”

那個傳達只得聽任這個固執的會客者了。他移過一把椅子讓彭石賢坐下,他們莫明其妙地僵持了半個小時,傳達終於讓了步,像突然記起:“喂,你說是親戚吧,省裡的周主任住在張部長那裡,我領你去好了。”

於是,彭石賢就隨著傳達往裡走,傳達告訴他,周主任叫周樸,是省裡派來的,快半個月了,彭石賢早聽說過周樸的一些故事,不料今天能夠見到他,心裡便有些高興。

張炳卿已經搬了房子,彭石賢跟在傳達後面,繞過一個小花園,上了幾級石階,下了一個黃土坡,坡下有幾棵合抱成圍的蒼勁古樹,樹蔭裡新建了一棟磚瓦房,斷磚碎瓦還堆積在四周,但人已經住進去了,房前的空處還有幾個用廢棄竹木搭的雞窩,比較別處,這裡還留下了一片清幽寧靜的空氣。

“那就是,”傳達站住不動了,用手向前指了一下,那房簷下有位華髮滿頭,身材健壯的老人,敞著胸,搖著扇子在來回踱步,“周主任,張部長的表弟來了!”

周樸朝彭石賢上下打量著:“從青石鎮來?你坐吧。”

彭石賢回頭望了一眼,那個傳達朝他一笑,見周樸接待了這個學生,才放心地往回走。

“叫什麼名字?真是張炳卿的表弟?”周樸在門外的竹椅上坐下來,“熱,熱得很,路上不好走吧?找你表哥有什麼事?”

“我是找我炳哥,沒說他是我表哥”彭石賢覺得這周樸不夠友好,“他什麼時候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