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是個雕塑家。孩子生得早,

身材恢復得好,怎麼看都只像個大三大四的文科大學

生。那時候小喆、苗苗、鐵城和我組成了個小家族,

長幼有序,姊妹相稱,娜娜帶著心心加入後,稱謂驟

變,孩子她姑、孩兒她姨地亂叫,鐵城是孩兒他舅,

我是“他爹”,大家相親相愛,把鐵城的馬幫印象火塘

當家,認認真真地過家家。

娜娜幾個姐妹淘酷愛閨秀間的小酌,一堆小娘們

兒彼此之間有聊不完的話題。她們怕吵著孩子睡覺,

就抓我來帶孩子。我說,我沒經驗啊。她們說,反正

你長期失眠,閒著也是閒著。

於是,我負責哄孩子睡覺。我發現講小貓小狗小

兔子的故事,根本哄不出她的睡意,講變形金剛、黑

貓警長、葫蘆娃反被鄙視。逼得沒辦法,我把《指月

錄》翻出來給她講公案,德山棒臨濟喝趙州茶地胡講

一通。

佛法到底是無邊,隨便一講就能把她整睡著了。

講著講著,我自己也趴在床頭睡著了。半夜凍醒過

來,幫她擦擦口水抻抻被角,夾著書摸著黑回自己的

客棧。月光如洗,漫天童話裡的星斗。

娜娜覺得我帶孩子有方,當男阿姨的潛力無限。

於是趁我每天早上睡得最香的時候,咣咣咣地砸門。

在麗江,中午十二點前喊人起床是件慘無人道的事

情,我每次都滿載一腔怨氣衝下床去猛拽開門,每次

都逮不住她,只剩個粽子一樣的小人兒乖乖坐在門口

等我,說:“乾爹,你帶我吃油條去吧。”

我說:“我還沒洗臉刷牙刮鬍子呢……”

她說:“那乾爹你帶我吃餛飩去吧。”

我說:“恩公,您那位親媽哪兒去了……”

她扳著指頭說:“我吃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餛

飩,我只吃皮皮兒,剩下的你吃,好不好。”

我能說不好嗎恩公!

媽媽愛她,怕她不吃早飯發育不良命喪雲南,但

同時媽媽也很愛自己,怕自己睡眠不夠臉色不好看然

後命喪雲南,於是把這塊小口香糖黏在了我的頭上。

我頂著黑眼圈生生吃了好多天的餛飩餡兒,差一

點兒命喪雲南。一直到今天,一看見餛飩攤兒就想罵

娘。

小東西沒喝普洱茶的時候還是很乖的,軟軟小小

的爪子握住我一根指頭,蹦蹦跳跳在古城的石板路

上,左一聲乾爹,右一聲爸爸,喊得我渾身暖洋洋、

懶洋洋的。

路過的熟人問:“這是哪兒撿的漂亮小孩兒啊?”

我說:“我女兒啊,不信你聽她喊我,來,姑

娘,喊一個。”

這番對話見一個熟人就重複一次,然後細細欣賞

對方臉上的駭然,灑家心下居然萌生著一點兒驕傲的

感覺。

驕傲?人性裡的有些東西是不可論證的。明知道

不是自己的孩子,可還是願意各種炫耀獻寶。好比拿

著別人的泰格吉他跑到第三個人面前炫耀:你看,泰

格!其實和我哪兒有什麼關係啊。我有時候一邊炫耀

我的小乾女兒,一邊覺得自己心智真他媽的幼稚。等

扭過臉來看心心的時候,又覺得這種幼稚是完全可以

解釋的。

既然喜歡,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