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主要話題:遠至他三歲時顯神勇,打敗一個大他幾歲的男孩,中到幾個月前,他的未婚妻與人私奔,至今下落不明,近到他與“月月香”的老闆娘來往過密、關係曖昧……事無鉅細,有真有假,越傳越遠,漸漸地,唐玉清其人在眾人口中變得神乎其神,玄之又玄。

事實上,唐玉清還是以前那個唐玉清,在因嫉妒而產生的癲狂消除之後,變得更加溫和、謙遜,更顯其家教之嚴謹、品德之高尚。

眼下,他坐在“月月香”裡最好的位置上,斯斯文文地喝最好的酒,安安靜靜地聽人閒談。眾人都認得他,言談之間頗為顧忌,只說些家長裡短的閒話消磨時光。

何月香午睡初醒,懶梳妝,只在唇上點抹了一層淡紅的顏色,穿一件窄窄的春衫,系一條大紅花絹裙,恰到好處地勾勒出極其風流的曲線。倚著櫃檯,閒嗑瓜子,懶得與眾人周旋。

偏巧在這時,從門口走來一個高大粗笨的漢子,進門就嚷道:“給俺上兩斤好酒、一斤牛肉來!”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倒像是山東來的。

自有酒保替他準備酒菜不提。

這漢子提著酒壺咕嚕嚕灌了幾大口,用袖口一抹嘴,粗聲粗氣地問酒保道:“兄弟,聚賢莊離此地還有多遠?”

酒保提了油盤,躬著腰回答:“不遠,往南直走,頂多費一個時辰。”

“他奶奶的!居然還要費一個時辰!俺那婆娘性子最躁,等得不耐煩了,定會做個大大的閉門湯給俺吃!”

“客官是來探親的?”酒保習慣性地客套了一句。

“可不是怎地!”那漢子再不多話,狼吞虎嚥地吃完一大盤牛肉,又三口兩口地將酒灌下肚,抹抹油嘴,站起身,緊一緊腰帶,就要往外走。

酒保慌忙攔住道:“客官,您還沒給錢哪!”

“他奶奶的,瞧俺這記性!”那漢子一擼鼻子,笑呵呵道,“俺忘了跟你說了,你若要酒錢,就找聚賢莊的少莊主要去!”

何月香聞言,吐出瓜子殼,問道:“此話怎講?”

那漢子道:“俺是跑單幫的,東南西北到處跑,什麼地方都要去……”

酒保打斷道:“我說客官,您就不會揀緊要處說嗎?”

那漢子一瞪眼,喝道:“俺跑單幫四處跑難道不是緊要事嗎?若是俺不跑單幫,怎麼養家餬口?若是俺不跑單幫,又怎麼會跑到長沙,在那兒見著唐家少奶奶呢!”

眾人俱是一驚,面面相覷,不敢多言。

唐玉清彷彿沒有聽到那漢子的話似的,若無其事地淺斟低酌。

那漢子說得越發帶勁了,“兩個多月前,俺在長沙一帶賣土貨,賺了點錢,就僱了輛馬車遊大街,也想過過有錢人的癮。”說到這兒,他不好意思地乾笑了兩聲,“誰知到了城門口就被阻了去路,你們猜是怎麼回事?”他故弄玄虛地停頓了一下,見眾人皆凝神細聽,心下十分滿意,“原來是俺前面的馬車散了架,停在路中間走不動了!俺下車一瞧,只見一個恁俊的姑娘帶著一個小男孩,還有一個病得快要死的年輕男人,站在馬車旁發愁哩。

“那姑娘看見俺,就像看見菩薩一樣,十分歡喜,連著叫了俺好幾聲大叔。俺一看她那模樣,就知道她是想要俺的馬車哩。俺尋思著‘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就二話沒說,將馬車讓給了她。那姑娘要給俺錢,俺硬是沒要,還幫著她把那青年人抱上車,直到他們走得沒影了,俺才走進城去。

“一路上,俺都在回想剛才那事兒,心裡挺得意的。想多了幾遍,俺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猛然發覺那姑娘俺見過!俺認得她是聚賢莊未過門兒的媳婦兒,兩年前俺來看俺婆娘的時候,遠遠地見過她哩!”

“大家夥兒心裡肯定在犯嘀咕,說這粗漢是在信口雌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