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佃澤笑道:“咱爹記賬一面牆,省紙了。”

老倔臉一沉:“你他孃的沒大沒小,不就識倆字嗎!”

這是,楊興祥拿著一張表格走回家:“爺爺,大爺大娘,按考上財會學校了,全村就俺一個。”

楊佃澤拿過表格看了看:“好小子,給楊家長臉!你妹妹興花唸書也行,看來祖墳上真要冒青煙了!”

楊老倔一手搬弄錢匣子,一邊嘟嚕道:“好啥,老唸書,光花錢……”

楊李氏笑著對公爹說:“等興祥念好書,有了工作,天天給您郵錢花……”

“甭價,只要不給俺臉上抹黑,就算燒高香了。”老倔一句話,全家人都放心了。

三月裡好風光,十里沙丘重披綠裝。

興祥要結婚了。楊李氏把西屋騰出來,清掃乾淨做新房。

新社會提倡新事新辦,佃澤夫妻倆帶頭響應。女方看中的是興祥有出息,所以也同意從簡。結婚這天,三桌酒席除了孃家人就是幾位至親。街坊鄉親來道喜,只分糖分煙不收份子錢,人們都說楊家人開了個好頭,大家都省。老倔也不再埋怨佃澤了,說這新社會興的玩藝兒還真不孬。

婚後三天,興祥就返回學校。新娘也是農村姑娘,換下新衣裳就跟佃澤下地幹活去了。

第二年,興祥畢業了,被分配到鄰鄉供銷社,成了公家人。媳婦生了個胖小子,取名小文,一家人心裡樂開了花。

楊老倔走在大街上,鄉親們都誇他有福氣。一聽這話,老倔就笑,山羊鬍翹起老高,說都是託共產黨的福,祖宗保佑而已。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小文剛出滿月,老太太就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楊興祥把奶奶送進縣醫院,醫生說心力衰竭,拿點藥回家養著吧。不久,老太太就離開了人世。

老太太去世第二年,楊興祥又得了肺結核,在天津住了半年醫院,然後被送回家來。

為了預防傳染,楊李氏專門收拾了一間屋,一套專用碗筷,除了她和小文娘誰也不許接近興祥。

從小就被全家人寵慣了的興祥,如今心煩到了極點,動不動就摔盆子打碗,幾次把小文娘罵得哭出房門。楊老倔又氣又痛,一個病人,有啥辦法?

楊李氏一邊伺候興祥,一邊勸這個說那個,背地裡光掉淚。

天長日久,小文娘實在受不了,就回了孃家。

半年後,這對曾經讓全村人羨慕的小兩口,終於走到了盡頭。

小文被法院斷給了楊家,當時才三週歲,只好先由他娘帶著。

楊老倔實在忍不住了,指著興祥的鼻子天天罵,說不給他找回孩子就死給興祥看!

楊李氏也急了,衝公爹說:“你先把俺宰了吧,都別活了!”

“老天爺啊!楊家咋得罪您了?”輕易不流淚的楊佃澤,坐在門前握著旱菸袋,兩行熱淚順著瘦長的黃臉滾落下來……

院兒裡的槐樹開花了。楊李氏把興祥的椅子和飯桌搬出來,又端出半碗雞蛋湯。“祥啊,出來曬曬太陽,把雞蛋湯喝了,涼了腥氣。”

楊興祥走出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到雞蛋湯,把碗一推:“喝啥,讓我死了算了。”

楊李氏一瞪眼:“又胡說!”轉而哄興祥說:“別怪小文他娘,你有病不說,脾氣還這麼孬,人家跟你幹啥?就這點災難,一個大男子漢就不活了?聽話,把湯喝了。”

楊興祥嘆了口氣,直起身子望著大娘,淚水流了下來。“人家怕傳染,嫌我孬,你咋不嫌?”說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娘,我老讓你生氣,你不計較,還這麼疼我,親孃又能咋樣?從今天起,我叫娘了……”

楊李氏一把抱住興祥,淚如泉湧:“孩子,你有這份心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