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來一往,順口溜一般胡謅,編到中間一句,韓綺梅不知如何接,田君未求之不得,立即說,這一句,我來。

戴三百度仍失足的男孩儼然多智星在女孩眼裡。

韓綺梅笑,多智星的智慧我怎麼沒看出來?

田君未催促快接下一句。

韓綺梅:東遊西蕩搖搖擺擺欣欣然隨他攀上久違的石壁。

田君未:已是入夢時分山水靜默湖色蒼茫樹葉都寒涼了。

韓綺梅:滔滔不絕雪萊志摩現實未來男孩一急學青蛙叫。

田君未忽地摘下眼鏡揣進口袋,嘴裡說著我什麼時候學青蛙叫了,伸手去抓韓綺梅,那裡手還沒到,這裡人已跑老遠。

韓綺梅到宿舍,室友說,你的羅老師來啦,人家可是從外地趕來氣沒喘勻就來看你,等了多時才走,還揹著他的薩克斯。

韓綺梅笑,什麼“你的羅老師”,老師就是老師,不是“你的”老師。室友們笑,是我們的羅老師了,我們享受了一次音樂盛宴。

回宿舍,田君未把“久違的男孩”一字一句地憶錄,發現胡謅的十二個句子每句二十字。他將其抄錄工整後又用小篆體謄寫一遍,玩味良久方滿足地睡去。

半夜卻醒了。

窗外,月光婆娑,朦朦朧朧,星星特別鮮亮,視窗幾枝瘦竹趁了夜深低聲細語,婆婆媽媽,它們的絮叨吵醒了他。那是小女人私秘的聲音,陰柔瑣碎。他的睡眠有生以來就是高質量的,松濤海嘯不能奈何的,何以被這點聲音吵醒了?眼光從竹葉邊擦過投在深邃的天幕。他想這天幕下指不定這一刻有多少人與他同時醒了。她也醒了嗎?應該睡得很香,你看她那麼能睡。

目光擦著竹葉回來的時候,已看不到月亮,月已西去吧,那竹葉的摩挲竟有點相見時難的急切。眼光落在竹葉,久久的。絮叨不那麼難聽了。

月亮在哪逗了一圈,回來懸掛窗外。一隻蝙蝠從月亮中心劃過,張愛玲“蒼涼的手勢”就潛入了意識。胸口有些悶。他後悔看書太多,那些沉迷靈魂的深淵散步的人,寫出來的句子都像巫咒,想起那些句子就壓抑,這壓抑讓他力不從心,譬如今夜,他的意識就在一個“蒼涼的手勢”的末端顛來倒去,再想到韓綺梅沉睡時的模樣,他憂心如焚。原來睡眠與死亡如此相似。這星月爭輝的夜晚,似乎有些陰暗。

她是睡著,還是醒著呢?

最好,像他一樣的醒著。

二、湖邊燃起離別的篝火

第二天上午,紅色字幅消失,風捲走了一般。

《哲學》公修課。

每次上課總比老師到得遲的田君未,破天荒早早到了。他將一個洗得發白的又舊又皺的黃書包擱在身邊座位。

對這班學生而言,上《哲學》課是對耐心極為殘酷的考驗。這樣說不是因為哲學有什麼不對,所有的原因全在上《哲學》課的方老師適合於上親子課卻上了哲學。方老師做母親功德圓滿,每堂課的開場白總有辦法將彎子繞到她一雙兒女身上去。她有一個在紐西蘭奧克蘭理工大學深造的兒子,還有一個在天津大學就讀“測試計量技術與儀器”專業的女兒,她家這點子事在師院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最讓人難受的是她在標榜之時故作的謙遜之態,躊躇之中因驕傲而起的紅暈與嬌態,與她的年齡及發福的體形實不相稱,這於多少有點唯美思想的年青人的視刺激自然是難以言說的痛。學生強烈要求換老師。《哲學》開的是公修,畢業考試又是開卷,對學生的申請,校方總有理由駁回。

田君未曾對這一事件作出如下明確結論:之所以學習哲學,是因為在每週一個小時的哲學課上我們被智慧拋棄,當我們懷著鄉愁在哲學課上流浪的時候,社會現實真實荒誕的部分便在我們眼前顯現,這將引導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