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潛,時而吸露。我向著太陽開花,或棲在葉背安眠。天鷚飛舉時我也飛舉,蜥蜴跳躍時我也跳躍,螢火和星光閃耀時我也閃耀。總而言之,我所棲息的大地彷彿全是由我自己伸張出來的。”

福樓拜描寫他寫《包法利夫人》的體驗中有這麼一段:“我騎馬在一個樹林裡*,當著秋天的薄暮,滿林都是黃葉,我覺得自己就是馬,就是風,就是他們倆的甜蜜的情語,就是使他們的填滿情波的眼睛眯著的太陽。”

一位現代派畫家說:“風景是一種尖銳理性飄浮著的微笑。我們的空氣的溫柔撫觸著我們的精神的溫柔。色彩是那個場所,我們的頭腦和宇宙在那裡會晤。”見《宗白華美學文學譯文選》第218頁。頭腦和宇宙會晤即主觀和客觀、心和物相融合的疆界和境界。

當代美國藝術家弗蘭克說:“當我作畫時,我整個身心都集中於非我,而且一度自我解脫。我畫那棵樹,我就得變成那棵樹,那棵樹的每一個細微特點都感到有我:樹身、樹枝、莖幹、樹葉,作畫的活動成為一種神靈的或宗教的體驗。”當代美國音樂家倫納德·伯恩施坦說:“在我的一些演奏中,我變得精神恍惚起來,不知道我自己,不知道身在何處,也不知道那些鼓掌喝彩的是什麼人……而且當我寫作樂曲整整十四個鐘頭,我也不知道時光了,其中蘊含宗教因素。啊,非常非常地深刻。”《國外文學資料》1980年第4期第30頁。

所有這些體驗證明,藝術家對宇宙萬物主要不是自覺地用理智去分析、宰割,而是非自覺地用感情,用變態心理去綜合、把握。這便是形象思維的真諦。從認識論的觀點看,這是萬物有靈論。即把萬物都看成像自己一樣有生命,有靈魂,有喜怒哀樂之情的精神實體。這是一種仁民而愛物的情懷。藝術家無不是仁民而愛物的人。杜甫有詩云:“小奴縛雞向市賣,雞被縛急相喧爭。家人厭雞食蟲蟻,未知雞賣還遭烹。蟲雞於人何厚薄,吾叱奴人解其縛。雞蟲得失時無了,注目寒江倚山閣。”《縛雞行》。這首詩表現了杜甫的仁民愛物之心。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5 物我一體即推己及物(4)

托爾斯泰同情和憐憫一匹疲病的老馬的故事也十分動人。據屠格涅夫回憶,有一次他和托爾斯泰一起散步,在一個牧場上見到一匹瘦弱可憐的騸馬,托爾斯泰非常同情地向他講述這匹馬,簡直是代馬立言,使屠格涅夫聽得入了迷,覺得托爾斯泰過去什麼時候似乎真的就是一匹馬。盧那察爾斯基說:“托爾斯泰無疑是愛自然的,而且甚至愛得比普通人強烈得多——難怪他那麼善於理解動物的心理,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他用他的身心的全部內蘊,用全部感官,用面板上的全部毛孔來感受自然。”《盧那察爾斯基論文學》人民文學出版社1978年版第324頁。尼采也有憐愛馬的一點體驗:“我一生揹負著同情的重託,我在林中看到一匹馬被主人鞭打,就跑出房子,擁抱這隻動物,為它的命運流下辛酸的淚。”《我妹妹與我》文化藝術出版社2003年版第158頁。

詩人英格洛(Jean Ingelour)曾這樣表白:“我有一種慣癖,就是不但把我自身所有那一種同量的智力諉於各種生物,縱是頑石與各種製造品,我也都賦予它們這同量的智力。我常覺得路邊的小石頭若是勉強著靜悄悄地臥在那裡,只見周圍事物的活動,不知有多少沉悶,所以要使它們得一種新鮮的境界。”《詩學原理》商務印書館1924年版第30頁。魯迅在《秋夜》裡描寫小花的那段話也極好地表現了這種態度:“我記得有一種開過極細小的粉紅花,現在還開著,但是更極細小了,她在冷的夜氣中,瑟縮地做夢,夢見春的到來,夢見秋的到來,夢見瘦的詩人將眼淚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訴她秋雖然來,冬雖然來,而此後接著還是春,蝴蝶亂飛,蜜蜂都唱起春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