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星期天,仇道民與一些學生出發春遊了。他們傍著校門外的小河一路說笑,逆流而上。在一處農家村舍,他們停下來小憩了一小會,有的同學向那位留在家裡照看小孫子的老太婆討了口茶喝,有的同學走得熱了,解下些衣裳來,隨即,他們又沿著屋後一條羊腸草徑向小山坡上爬去。

這裡有一片桃李相雜的樹林子,李花早已經零零落落,桃花也開始凋謝了。

“真可惜,辜負了一片大好的春光,”仇道民站立下來,留連不捨地回頭打望著剛才走過的山崗說,“我們已經來遲了,見不著百花爭豔的景象了!”

“也不一定非看桃李爭春不可,校園裡並不是少見花草,可就是乏味,”彭石賢的感受不同,“能到這野地裡來兜陣風也好,我看眼前這情景並不差,它同樣使人覺得輕鬆愉快。”

“不錯,這話說得有些哲理,” 彭石賢的話有可能無心說出,倒是仇道民的感慨流露出了藏於內心深處的某種生活體驗,“往往是,人們想象的東西要比眼見的好得多,早來也未見得真會有個百花齊放——這小山坡能開出多少花來?”

“走吧,曾明武他們走遠了呢,”陳燦英與李超蘭在山坡下等侯著他們,“仇老師,您累了吧,讓我們給你提著衣服好了。”

“不用,不用。”仇道民從山坡上連跑帶滑地直衝下去,他趕到了彭石賢的前面,“我還沒到走不動的時候呢,以前,正是你們這年紀,爬個十里二十里的大山,我根本就不用喘氣。”

“真的嗎?”李超蘭說,“我們可不行。”

“你不信的話,可以去問你青姑媽,我們一天趕過二百多里路,常常兩頭見黑,也不覺得怎麼累,那叫一鼓作氣,”仇道民孩子似的興奮,孩子似的嘆息,“現在是不行啦,可你們更不行——都是些籠養雞,給學校關呆了!”

於是,他們又談到了學校規章制度的嚴厲與呆板,談到了教學內容的枯燥與劃一,也還談到了教學方法的簡單與機械。

忽然,仇道民問:“你們是不是覺得我上課像個小丑!”

“誰說的呀!”“你是說上課招得同學們發笑便是小丑麼?這哪能呢!”“我們都愛聽你上課,真的!”“同學們都是這麼說!”好幾個同學爭著表白。

“看來,你們也學會奉承了!”仇道民笑起來。

現在,彭石賢越來越覺得仇老師的課講得引人入勝,也越來越感覺到他在工作中顯現出來的熱情,他說,“招人發笑不好,難道像有些老師的和尚唸經,巫婆裝瘋才是好嗎?”

同學們讓彭石賢這個放肆的比喻逗笑了。仇道民搖頭:“如果是和尚或巫婆,他自己的感覺可能是好的,我說的小丑也有兩種,一種是他逗人笑,逗得人笑出眼淚,笑得人心裡泛酸,這正是他的本意,算這小丑有本事;可另一種是,你們看過玩猴戲嗎?那猴子也算是個小丑吧,讓它戴帽便戴帽,讓它跳圈便跳圈,讓它作什麼便作什麼,可它總是惶恐不安地望著主人的皮鞭,雖然這也能引發出觀眾的笑聲來,但對它來說卻實在是一種悲哀!”

大家並不清楚這話的深刻含意,都面面相覷,無話可答。

今天,仇道民情緒爽朗,很有點故態復萌,他一邊走一邊說,話更玄乎了:“我覺得,如果一個人失去了人格的獨立,只能仰人鼻息行事,那他就只可能是個小丑,教學也如此,做人如此,你們說,為了迎合別人而生活的人,他能不顯出笨拙和可笑來麼?”

“沒人說誰是小丑呀!”李超蘭可能沒有會意,也可能正是感覺到了這話隱含的意思。

“真是沒人說麼?”仇道民的手落在彭石賢的肩上,“那樣才好——可說了也無所謂,誰叫他去小丑呢!”

彭石賢覺得仇老師的話似乎是指以前那種“雞叫狗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