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殘陽 》》 《千手劍》

十、情天醋海恨綿綿

天空是一片潑墨似的濃黑,四周也是一片混沌的沉暗,連那幾顆鬼眼也似的星辰也消失了,天地之間,只有那種無邊無際的黑,那種空空洞洞又迷迷茫茫的黑,在此刻,陸地已不似陸地,宛似和那浩瀚的海洋一樣黑黝黝的摸不著方向——尤其是,南幻嶽現在的感覺更是如此。

他騎在馬上,全身各處的疼痛向他襲來,似是要將他撕裂拆卸,尤其是受傷的部分,那種錐心刺骨的苦楚更令他全身不住痙攣,血液流循在體內似帶著火,但肌膚上卻冰涼冷慄,汗水膩人,他圓睜雙眼,緊閉嘴唇,任是兩邊太陽穴的筋給“突”“突”跳扯著眼角.卻仍然一眨也不眨的瞪視前方,然而,他這時所看到的景物,只是一片茫茫的黑暗與旋轉浮沉的黑暗罷了,彷彿有一幅廣大至極的黑紗漫天罩下,任什麼景物,也都是那樣膳朧得不可辨認了。

馬匹輕徐的以小快步奔行著,蹄聲有節奏,有規律的敲擊在地面上,“得”“得”的聲音一下連一下的提起,又一下接一下的消散,南幻嶽聽在耳中,這蹄聲卻似一下一下砸在他的心上,而且,越來越重,越來越響了……

左肩胛上,那柄寬刃短刀仍舊顫巍巍的插在那裡,隨著馬身的起伏而在肉中微微搖晃——這就好像在一點一點割切著南幻嶽的里肌,痛得他幾乎連一口牙也咬碎了,而臂膊,腰肋部分依然是一片火辣辣,熱毒毒的僵麻,那裡像已不屬於南幻嶽的了,木愣愣的用手按上去也役什麼感覺,這種過份的僵木感,反倒令南幻嶽察覺不出那“白幡魂使”鍾良的幡杆尖端到底插進他右背肉裡有多深——鍾良當時是在他偏身之際得手的,鐵桿子尖乃以斜角由上往下送進了他的肉中,這一記,南幻嶽思忖,想還未曾傷及內腑吧,否則的話,他也不會支援得這麼久……

眼睛是疲澀的,漲痛的,視線模糊得像加上了一層翳,南幻嶽還覺得口乾舌燥,喉中如火,彷彿連心肝臟腑也擠縮成一團了,他粗濁的籲吸著,而他可以感覺到呼吸出來的氣體是那麼火熱……

腦子裡很清楚,但卻是一片空白,一片冷清清的空白,他這時十分明白自己的處境,可是卻任什麼也不願想,任什麼也集中不起精神去想,他只顧能否找到一個地方可以安安穩穩的躺下來睡一覺,哪怕是隻閉閉眼也好的,有生以來,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睡眠過——

在恍惚中,當一陣寒凜的夜風吹襲得南幻嶽突然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之際,他的神智立即在剎那間清醒過來,首先入目的,天,竟是眼前一點燈火!那點燈火來自一幢孤伶伶的屋舍窗戶裡,隔著窗紙,越發顯得艨朧又暈沉了,但是,那總是一點燈火.一點在浩瀚黑暗中的燈火,這證明有人在那裡,而那黃瑩瑩,淡濛濛的燈光,卻似是散發出一種特異安詳與寧靜意味,泛散出溫暖的誘惑,彷彿是像遊子望見家園,家園無聲相嘆,雖則無聲,但那吸引力及依附力卻是強烈無比的!

沒有看清這是何處,也沒有查視地形的變換與景物的轉移,南幻嶽第一個意念就是到那安詳溫暖的有燈火的地方去休歇一下!

於是,很快的,他騎馬來到那幢獨屋之前,也不知怎麼下的馬,他業已發覺自己在擂那扇朱漆小門了!

“澎、澎、澎——澎、澎、彭——”

輕輕的,門兒“呀”聲啟開,在一盞銀燭的搖曳燈光裡,一張豔麗的,皎潔無瑕卻又冷若冰霜的面龐出現在那一圈挾淡的燭光籠罩下。

她有一隻俏逸的,帶著古怪神色的鳳眼,現在,她就正以那雙鳳眼冷冰冰的注視著門外血汙狼藉,形態慘怖的南幻嶽,美豔的面容上沒有一絲驚訝,更沒有半點兒畏懼的表情,一如在望著任何一個正常的人一樣凝注著南幻嶽。

南幻嶽舐舐乾裂失血的嘴唇,右手扶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