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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池翠全部都回想起來了。她來到了這所醫院,為了要拿掉腹中的胎兒。然而,當她在排隊等候檢查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了幻覺,一下子昏了過去。等她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了。

池翠忽然明白了,儘管她子宮裡的那個生命還那麼小,但他(她)有著強烈的求生慾望,甚至控制母體——這真是令人不寒而慄。而當他(她)在池翠的子宮中生根發芽的時候,他(她)的父親卻已在墳墓裡躺了一年了。

他(她)是幽靈的孩子。

池翠突然想起了肖泉說過的那個故事,或許還有另外一個結局——其實,那個妻子依然活著。她那已經變為鬼魂的丈夫,在重陽之夜回到了家裡。而妻子並不知道他已經死了,於是就在那一夜,她懷上了孩子。至於當妻子知道丈夫早已死去的真相以後,有沒有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就誰也不知道了。

忽然,她看到在白色的天花板上,停著一隻碩大的蒼蠅。

冬天裡的蒼蠅?

瞬間,池翠又感到了那隻眼睛,隱藏在她的身體深處的那隻眼睛,正在冷冷地看著她。她想,或許自己腹中懷著的不是一個胎兒,而是一隻眼睛的胚胎。他(她)在她的身體內部監視著她,如影隨形,無時不刻。她沒有辦法逃避。

要擺脫他(她)的話,也許只有一個途徑——生下他(她)。

池翠閉上了眼睛。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綁架者,被一個早已死去了的幽靈綁架,被不可捉摸的命運綁架。

她忽然感到身上又來了力量,一股熱氣從腹部深處升起,是那神秘的生命給了她這種力量。池翠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她知道自己沒事。她叫來了護士,要從這裡離開。

現在,池翠在想,自己會生下一個什麼東西?

夏夜漫漫。

這年夏天的蒼蠅特別多,甚至連十幾層樓上的病房裡,也出現了幾隻綠頭蒼蠅。池翠無力地揮了揮手驅趕它們,她覺得自從懷孕以後,身邊的蒼蠅就越來越多了。她記得自己上次來到這所醫院時,還是在七個月以前,為的是拿掉腹中的孩子。現在,她又來到這裡,是為了把孩子生下來。

池翠安靜地躺在產科病房裡,明天就是預產期了,他(她)——池翠仍然不知道腹中胎兒的性別,只感到一陣有節奏的胎動,他(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池翠覺得胎兒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生命。剛開始的時候,他(她)還只是一個放到顯微鏡下才能看到的細胞。後來,變成了一個像魚卵一樣的東西,然後變成一團蟲子,再變成一條魚,從魚變成兩棲動物,再到爬行動物,直到成為一個像小老鼠那樣的哺乳動物。後來,他(她)從老鼠那麼大的動物,漸漸地變出人類的輪廓和體形。現在,他(她)已經有了眼睛、鼻子、嘴巴、四肢和骨骼——至少檢查結果一切正常。

據說,胎兒成長的過程就是人類從低等生物到高等生物進化的過程。但現在池翠的問題是:自己腹中的胎兒真是人類的後代嗎?

七個多月來,這個問題一直糾纏著她。許多個夜晚,她都會夢見自己生下了一個鮮血淋淋的怪物——他(她)不停地扭曲著,從池翠的體內爬了出來,全身被羊水覆蓋。他(她)自己伸出小手,把臍帶放到他(她)的牙床裡,拼命地咬著,那張小小的臉孔和鬼一樣露出歪斜猙獰的表情。最後,嬰兒硬生生地將臍帶咬斷了,依然看不出他(她)的性別。然後他(她)把嘴湊到了母親的身體上,伸出舌頭舔噬著母親的血。他(她)不需要母乳,他(她)只需要喝血……

池翠就這樣被夢魘所折磨著,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肖泉只是一個幻影,一個幽靈,而她自己,則是肖泉使自己復活的工具而已。自己的肉體正在被別的生命控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