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梳洗穿戴好了。身上是一件櫻桃紅的衣裙,繡著細小的月白色的纏枝葡萄葉,耳邊插一隻大拇指那麼大的珍珠髮釵,後面用了三枚翡翠簪子才別住新梳成的髮髻。喬小姐的頭髮又長又多,滑溜無比,光可鑑人,挽好的髮髻也沉甸甸的。

吳菊人坐在一邊看她梳妝,看得興味盎然。

紫菀在鏡中看見,又是惱又是恨,又是羞,故意道:“我昨天拿在手裡的東西呢?剛才我就該用那個。”一早枕邊沒有,定是吳菊人來看過她了,又把白絹放在床上,裁紙刀也收走了。要是給剛才兩個僕婦發現,可是不得了,怪不得他要讓自己噤聲。但這事想起實在可氣可惱,心想真是萬惡的舊封建社會,吃人的禮教,要是那條白絹出了問題,我還不做人了不曾?就為了這個,也要離開這裡。

吳菊人知道她問的是那把銀柄裁紙刀,又說該用刀來擲他,而不是軟綿綿的枕頭,笑道:“我收起來了,免得來一出史記列傳。”

紫菀知道他說什麼史記列傳,其實想說的是《刺客列傳》,當著兩個丫頭的面,不好說破。自己也不好和他鬥口,知道不是這個無賴的對手,帶著三分氣惱,說道:“博浪一錐,固是無功,但也嚇得秦王膽寒。賊子鼠膽,小懲可也。”

吳菊人聽了哈哈大笑,躬身一揖到底說:“受教受教,吳三拜領。”

鸚哥和喚茶雖聽不懂紫菀說的是什麼,卻也看出兩個人是在打趣說笑,而姑爺這般好脾氣,真是小姐的福氣。相視一笑,都感欣慰。

紫菀梳洗好了,正好小梅來說喬家來接新娘三朝回門的轎子已經到了門口,吳菊人道:“每人打賞一個銀元,送些喜餅,讓他們把轎子等在二門。叫廚房擺早飯到這裡來,夫人吃了就去。”

小梅應聲去了,馬上有僕婦送來早飯,兩人相對在外間起坐間吃了,用茶嗽了口,吳菊人送到二門,扶紫菀進了轎子,說道:“晚飯前我來接你,”把頭探進轎裡,用最小的聲音問道:“你會回來的吧?”

紫菀想那得看玉璧在不在這裡,在這裡的話不回來也得回來,如果要還在喬宅,我拿了就走,才不回來。當下點點頭不說話,心裡有些惆悵,趁左右的人都看不見,伸手摸摸他的臉小聲說:“對不起。”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哪一件事說對不起,是為了萬一可能的一去不回?還是帶給他的傷害?還是為了自己也說不清的離愁別緒?

吳菊人只當她是在為昨天打他一耳光的事道歉,搖頭不語,握住放在臉上的手,湊到嘴邊親一下,直起腰放下轎簾,對鸚哥和喚茶兩個說:“走吧。”又命兩個吳家的中年女僕和兩個男僕跟著,送進喬家才回來。吳喬兩家在一個鎮上,慢步過去也要不了多少時候,但深宅女眷,再出個近門也要跟上一幫子人。

到了喬家,在鸚哥和喚茶的扶持下見過喬伯崦和兩位姨娘。紫菀知道這比不得是在吳家,別人都不認識她,怎樣行事都不要緊,這些人可是看著她長大的,行動說話錯不得一點。當下謹言慎行,不苟言笑。好在之琬平時就是這麼個性子,旁人也不覺得有異。見過長輩後,雲姨娘讓她回自己房去休息,和翠姨娘、鸚哥喚茶把她送回舊居。

紫菀看這個地方四十年絲毫沒變,只是更新潔光鮮一些。重回舊居,心裡說不出的感慨。

兩個姨娘離了喬伯崦跟前,有說有笑起來,問長問短,吳家的兄嫂對她可好?姑爺對她可好?兩個丫頭你說我笑,又比又講,把早上的笑話說了一遍,引得兩個姨娘也笑。雲姨娘說:“我早說過吳家沒有長輩在,真是最好不過的一門親家,真是說對了。”

稍時擺上中飯,幾碟子精緻小菜,還有一小碗長壽麵。紫菀覺得自從來了這裡就是不停的吃,奇怪的是也沒見這裡的人胖過,倒是爸爸秋白,有個胖胖的肚皮,看來西洋的食物營養確實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