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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姨娘倒了一小杯女兒紅,道:“今天即是琬兒新娘婚三朝回門,又是二十歲芳辰,雙喜臨門,我和你翠姨賀你一杯,我們雖然都不吃酒,但這杯還是喝了。”
翠姨娘也向她敬酒。紫菀不敢多說,小口慢慢喝了。心想,我們回來就是為了給外婆慶壽,沒想到歲月變換,日子倒是絲毫不差。她甚少喝酒,這一杯酒下去,眼圈和臉頰就微微有些紅了。把面吃了半碗,瞌睡上來,神情困頓。她昨晚大半夜沒睡,這會兒酒足飯飽,便思睡眠。
雲姨娘忙讓兩個丫頭扶她回去睡下,放下帳子,又放下窗上的竹簾子,門上的竹簾子,一屋清幽,正好尋夢。
夢中紫菀飄飄蕩蕩地離了房間,一路來到喬宅的中堂,堂外堆得滿滿的花圈,裡頭是黑壓壓的人群,個個神情肅穆。璧上掛滿了輓聯,當中一個大大的“奠”字,兩邊的輓聯寫的是“音容宛在,懿德長存”,看落款,文是蔣先生所撰,聯是張靜江先生所書。而堂中在致詞的正是張靜老。紫菀雖沒見過他,但在報上看到過他的照片,這一見就認出來了。曾聽媽媽說外公和南潯張靜老是青年時期的朋友,看來是真的了。吳鎮和南潯甚近,張靜老這些年賦閒在家靜養,今日親來致悼,真是難得。那身後棺木中躺著的,就是外婆吧。她飄過去彎腰探視,棺中人小小一張素容,滿頭銀絲,蓋著一張薄被,合掌放在胸前,手下是一枚玉璧。
她一見這枚玉璧,不免心驚。再看左邊,爸爸媽媽都在,穿著黑衣,袖上戴著青紗,媽媽鬢邊鑲著一朵白絨花,兩人都在拭淚。紫菀叫道:“爸爸媽媽,我在這裡,我想死你們了。”但兩人卻似乎沒聽見。紫菀心頭一沉,再看旁邊站著的一人,穿著媽媽的黑色旗袍,剪著童花頭,神情呆滯,不是自己是誰?身後站著夏陽扶著她,兩人看似親密無間。紫菀想我在這裡,怎麼還有一個我也在這裡,忽然那個紫菀抬起頭來,透過虛空看見了自己,眼睛一亮,張口說著什麼,卻是聽不見。
紫菀搖頭道:“你說什麼?我聽不見。”那個紫菀急了,張嘴又說了一串話。紫菀看看那後頭的夏陽,垂首靜默,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手卻擱在那個紫菀的腰間。不覺冷笑,道:“好,這麼快你就把我忘了。”又衝著秋白吳霜叫爸爸媽媽,他們也是毫無回應。紫菀心冷之極,道:“真的是兩個世界了嗎?是誰在我的身體裡面,假扮我?搶走我的爸爸媽媽和表哥?你們口口聲聲都說愛我,叫我寶貝達令,怎麼我的魂靈兒不見了你們都沒發覺?由得別人冒充我?”還想逗留,與父母講話,魂兒卻不聽,徑自飄蕩開去,離了靈堂。
紫菀哭道:“別讓我走,讓我留下,我要媽媽。”哭著說著,從夢中醒來,半晌才知道是夢。但她心知那不是夢。外婆確實是死了,就在那天,倒在自己的腳下死去,爹爹媽媽請張靜老來主持了哀思追悼。頂可氣是夏陽,平時總說怎麼怎麼愛自己,自己的魂靈離開了,他竟會沒發現?還和別人卿卿我我?那個搶了自己的生活的人是誰?
該不是外婆喬小姐之琬吧?紫菀這麼一想,嚇得流下淚來。她從不是個愛掉淚的人,這下是真的又驚又怕又是傷心。被奇怪的命運拋在了過去,一直那麼疼愛她的親人竟都沒注意到,怎不讓她心酸。她用手背抹去眼淚,但不聽話的眼淚抹了還有,抹了還有,只好在床上尋摸手帕。手摸到枕頭底下,像是有件東西,拿出來一看,正是她昨天找了一天的那枚玉璧,外頭包著一張半新的手帕。她用手帕擦著眼淚,抱著玉璧痛哭起來。
第三十一章 卻扇
第三十一章 卻扇
她正哭得傷心,外頭喚茶說道:“姑爺來了,小姐在屋裡睡午覺呢。”打起簾子,讓吳菊人進來,說道:“小姐,姑爺來接你來了。”
紫菀“唔”了一聲,把玉璧塞進枕頭底下,翻身朝裡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