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這就是看不起窮人,嘲笑窮人家不衛生!”

“對,我們從來這樣,平時連被子也沒鋪過,什麼用白手套摸,用三角板量,那掏大糞,挑牛屎怎麼辦?”

“就是,地主有人伺候才講什麼衛生不衛生。”

“那,照你們這麼說起來,講衛生的只有地主,不講衛生的便是我們窮人了?”

這話讓龍連貴啞了口。彭石賢也覺得這爭論已經不對題了,再發展下去對他們一方也不利,便說:“你們剛才是嘲笑擺攤的,難道擺攤的不是窮人?你們為什麼要嘲笑窮人!”

“我可沒有嘲笑你啊,剛才是仇老師在這兒說。。。 ”有人要為自己開脫了。

龍連貴覺得佔著理了:“我就說只有那些地主崽子才愛講究,頭髮梳得油光閃亮,衣服穿得整整齊齊,見人還得把衣服這麼拉一拉,把領子這麼提一提,說話時先把嘴巴抹幾抹,難道是怕飯粒沾在嘴角上不成?走起路來也是搖頭擺尾的。。。 ”

龍連貴一邊說一邊表演,引得好幾個同學忍不住哈哈大笑,可也有人不敢放肆,因為這時候仇老師與班幹部聽到爭吵又來到這裡了。

在這一場爭執中,雙方一點不講邏輯,都只為搶佔政治制高點,以壓倒對方。這讓站在門邊的仇道民十分難堪,爭論是他引發的,他卻無法收拾。真要說起來,他才是貨真價實的地主崽子,而且還有潔癖,龍連貴剛才的表演顯然是在模仿他,只是那搖頭擺尾的樣子則是大大地誇張了。

面對著同學們的爭論,仇道民竟然計較不得:“同學們都別爭吵了吧,這愛國衛生運動是上面佈置的,大家應該努力搞好,同學之間要講團結才是!”

爭論停止了,本來,師道尊嚴不容冒犯。彭石賢見仇老師沒有光批評指責他們這一方,便想到是給他留下了面子。

時間稍長,彭石賢更感覺到仇老師對他確實有著關照、有著讚許,也有著遷就與煩心,這讓他心懷歉疚。

然而,教師如何教書教人,學生如何讀書做人,他們之間一時還很不容易溝通!

仇老師在課堂上比在生活中似乎要輕鬆一些,他的文學修養與表達能力其實是不錯的,有時興之所至,不禁眉飛色舞。特別是他有過多年舞臺藝術表演的經驗,將它運用到教學之中,那動情之處很有些無我無人的意味,彭石賢非常喜歡聽他上語文課,常常隨之想象馳騁。

可是,教書有不少為難事,教語文更難。有篇課文,講一個聰明機智的小長工如何鼓動一些老長工去捉弄那個半夜學雞叫的東家,東家壞透了頂:狡詐、兇狠、貪婪,當然也十分的愚蠢可笑。作品本來就很誇張的情節經過仇道民的渲染,把全班同學都逗笑了,到此為止,應該說教學任務基本完成,可他還在畫蛇添足地深掘作品的思想性,這一來,情形就弄得十分糟糕了。

彭石賢當時也笑了一聲,但他發現李超蘭那爽朗清亮的笑聲有些異樣,再看她那神情,顯得格外認真,卻並不自在,彭石賢認定李超蘭是捧場湊熱鬧,在有意表現自己的覺悟,彭石賢輕輕地碰了李超蘭一下:“你相信有這種事?”

“信。”李超蘭斜了彭石賢一眼,只簡單地回答了一個字,又認真去聽老師講課了。

“你撒謊!”彭石賢在心裡想,地主剝削壓迫窮人還用得著去學雞叫?

“彭石賢,你望著窗外作什麼?”仇道民已經注意到這個注意力不集中的學生,少不得要時常提醒他,李超蘭踩了彭石賢的腳一下,彭石賢這才醒悟過來,站起身等待老師考查。

“我在問你,剛才的課講到什麼地方了?”仇道民進一步追究,李超蘭用手指著課文的末尾處,彭石賢馬上領悟了:

“講完了,該聯絡實際了。”

所謂聯絡實際是當時的教學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