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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事多了,不能與人說,就鬱積在心裡。直到去年他妻子難產,又是一攤血肉卡著不出。他親自接生,見狀觸發舊事,以為是老天刻意懲戒,就發癲丟下妻兒逃了出去。”
側側驚道:“他妻兒後來……”紫顏道:“僥倖母子平安,只是他從此時迷時醒。”側側嘆道:“只怕他這樣的人,難容於鄉里。”
“不錯。原本他行醫都是半年在外,半年回鄉,經這一鬧,族裡的人最終聽聞了他的行徑,竟在宗譜上勾銷他的名字,把他趕出村去。他妻子也怕他騷擾,帶了他兒子回到孃家閉門不見。商陸自此頻頻發病,清醒時就靠做點體力活餬口,迷亂時幾日不眠不休。好在他頗精於醫理,醒時把自己身上的傷治好,只是無人將他發癲時的情形據實相告,他竟不知自己可分身化成好幾個人。”
長生聽得大汗淋漓,暗忖幸好未經歷那種難堪的易容,不致在心頭留下陰影。
“少爺,他若沒有錯,為什麼自己會發瘋?”
“這世上向來是人不容人,迫得急了,發瘋是常事。世俗的法度規繩往往為多數人而定,那少部分人就是異己。譬如,對遭汙的處子而言,商陸是她感恩戴德的救命恩人,可在其他人眼裡,他簡直離經叛道斯文掃地。試想,若無安如磐石的心,誰能不動搖呢?”
易人生死,修改命運。長生此刻切實感到了易容術的強大與可怕,他是否有足夠堅強的心去承載?捫心自問,長生不由茫然。他做不到那般從容,像少爺一樣,再多的血汙隱情,說起來如同焚香雅事。
“既知了病因,能治得好麼?”
“能。只是等他匯攏了魂魄後,能不能看破放下,走出心結,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沒多久螢火趕回,說出商陸在各處的行徑,又令三人意外了一回。原來他以商陸的名姓登記在簿,舉止口氣忽老忽少忽男忽女,頂了同一張臉面,未免讓客棧老闆和住戶著了慌,每次落得被趕出的下場。後來他投宿寺廟,有回穿了方丈的袈裟跑到房頂撒尿,把一寺和尚氣惱了,也逐他出來,流落京城多時,竟沒個固定的落腳處。
長生聞言譏笑道:“那些和尚枉稱念佛吃齋的,算是什麼慈悲心?”轉念一想,先前那一場鬧,他大有把商陸掃地出門的念頭,悶哼了一聲暗道慚愧。
天一塢。
十二個伶人各穿了苧羅、綾絹、紡綢、葛布等衣袍,在燈影香霧中穿行。每個人都有商陸的一張臉,或沉敏、或癲亂、或陰鷙、或寬和、或謙和、或恭謹、或驕狂、或善鬥、或儒雅,舉止百變不一。他們有的東奔西走仰天長嘯,有的沉默寡言冷眼旁觀,有的呼朋喚友自言自語,恰似一臺詭譎的傀儡戲在上演。
長生在紫顏的指點下合力打造完所有臉面後,精疲力竭地癱坐在椅子上目睹這一切。將一個自己分裂成數個,彷彿身體百骸自有了主使,魂靈卻反而沒了倚靠。長生猜想那種被切分的感覺,就像在幾個互無關聯的夢境裡遊走,一生只得短暫的一刻。
朝如露凝,暮見霞散,永在離別裡遺忘前塵。
紫顏扶來了商陸,他剛服下一帖藥,嗅著寧神的香,呆滯失神的臉上漸恢復血色。在筵席上坐定,他滿臉愁顏地望著戲臺上巧言笑舞的人,一幕幕似曾相識。清夜微涼,石階上一襲柔風纖腰一閃,繾綣地投入商陸的懷中,他猛然察覺身在何處,再度驚疑地打量四周。
紫顏溫婉地笑著。商陸認得這個人,臨風如畫,筆墨裡皆是仙家氣度。一雙春水流弦的眸子,輕易地就看進商陸心底去。他心裡咯噔一下,微微有些驚慌,很快覺出紫顏並無敵意,慢慢地放下了戒心。
“你且作壁上觀,什麼也不用思量,看這一出出戲。”紫顏指了臺上對他說。
如野馬千里奔踏,商陸只覺紛擾亂塵在他心頭揚撒,稍稍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