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悠著點幹,還有餘力再幹十年。十年的光陰,不撈它幾十、上百萬的現大洋,他老人家就是烏龜養的!

眾人各有心思,然而統一的都很愉快,都覺著自己前途光明。露生對待龍相和顏悅色了許多,見了丫丫,更是忍不住地總想微笑。丫丫也看出來了,在沒人的時候問他:“大哥哥,你有喜事啦?”

她這話是明知故問,露生和她朝夕相處,他有沒有喜事,她最清楚。而露生高高大大地站在她面前,沒回答,只將一隻手背到身後,另一隻手抬起來,在她額頭上輕輕彈了一指頭。

丫丫平素捱了龍相一拳或者一腳,都一聲不吭地能忍;如今受了輕輕的一個腦瓜鏰兒,卻是立刻閉了眼睛向後一躲。躲過之後又睜了眼睛,她和露生很近地對視了。露生的眼中有溫暖的笑意,左眼角下方點著一顆小小的痣,眼珠是褐色的,小痣也是褐色的。她看在眼裡,忽然覺得他是這麼好看,簡直讓她想抬起手,真切地摸一摸他的臉。

強行把兩隻手藏到身後,丫丫低下頭,換了話題又問:“你今天不跟少爺出去呀?”

露生笑道:“他讓我給他當秘書,可是他平時根本用不著秘書,起碼今天用不著。”

丫丫說道:“當秘書好,坐在屋子裡寫寫字就行,不用出去受那些風吹日曬。真打仗了,也不用跑戰場。”

露生笑而不語——他起初也曾想向龍相要個有實權的官職。龍相如今依然在瘋狂地招兵,有了兵,自然就要有長官。可是轉念一想,他又覺得那是一條慢路子。他不是官迷心竅的人,要權力也無非是想報仇。可是除非造反,否則他的權力再大也大不過龍相和徐參謀長。況且他根本沒有練兵的經驗,想憑著本領往上走,興許走個十年八年,也還是不見升騰。

與其如此,不如直接抓住龍相。

露生想得很細緻、很清楚,想歸想,但絕對不與人言。

直到這天下午,露生找到了和龍相獨處的機會。

龍相現在有點來無影去無蹤的意思。走的時候也許告訴露生,也許不告訴露生,沒個準。今天他難得沒出門,大中午的吃飽了,躺在床上好睡了一場。

露生進了龍相的臥室,迎面見龍相似醒非醒地半睜著眼睛。毯子被他踢到了地上,右腿單薄的綢褲向上捲到膝蓋,露出了一截子很白的小腿。黑眼珠滯澀地轉向露生,他嘴唇不動,從鼻子裡哼唧出了聲音,“丫丫呢?”

露生彎腰拎起毯子抖了抖,然後往床上一扔,“吃完飯就沒瞧見她,八成也是睡覺去了。你又找她幹什麼?”

龍相像是睡酥軟了,胳膊都成了沒骨頭的皮條,晃晃悠悠地將兩隻手甩向了露生。露生接住他一隻手看了看,立刻會了意——指甲長了,快要長成爪子了,需要丫丫給他修剪收拾一番了。

這活本是黃媽的差事,但是後來黃媽日益老眼昏花,不敢再對著少爺的手指頭輕易下剪刀,所以這差事轉給了丫丫。丫丫能幹的,露生自然也能幹。翻出剪刀拉過椅子,露生往床前一坐,低下頭開始給他剪指甲。

“不講衛生。”露生一邊剪,一邊低聲地教訓他,“非得長成鳥爪子了,才想起來找丫丫?再說你自己那手是幹什麼的?槍會用,筆會用,剪刀就不會用了?”

龍相側臥在床上,面無表情地打了個哈欠,兩隻赤腳互相蹭了蹭,一動之下,把毯子又踢到了床下。

露生習慣性地呵斥了他一聲,起身彎腰再次撿起了毯子,這回把毯子扔到了深深的床裡。坐回原位拉起龍相另一隻手,他低了頭繼續幹活,而龍相仰面朝天地翻了個身,百無聊賴地抬手看了看指甲。

指甲薄而硬,新剪過之後尤其鋒利得像是刀片。龍相凝神盯著自己的指甲,心裡也知道它鋒利,可是到底有多鋒利,那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