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他索性跑到龍相面前,直通通地開口說道:“你給我一筆錢。”

龍相很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於是他換了說法:“你現在有得是錢,給我十萬。”

龍相雙手叉腰,仰著臉問他:“你要錢幹什麼?”

“我一無所有,就是想要,你給不給?”

龍相抬手撓了撓後腦勺,“給是行,可我不能給你十萬,十萬太多了,你要錢又沒正經的用處,我給你五萬吧。”

露生一點頭,對他伸出手,“五萬就五萬。金銀太重,我要鈔票,你給我英鎊吧。現在就給,我知道城裡有地方換外國錢。”

龍相不置可否地一點頭,不出幾個小時的工夫,捆紮成沓的幾千英鎊便真到了露生的手中。露生把英鎊很妥善地放進了自己的皮箱裡,心想:如果龍相將來真是作死作到絕境了,那麼自己憑著這一筆錢,也能讓他免受飢寒;他若是無需自己的幫助,那更好了,自己身強體健又有錢,何等自由,哪裡不能去?一旦龍相胡鬧到了令人忍無可忍的地步,自己乾脆帶著丫丫走,反正他知道丫丫肯定是願意的。到時候兩個人組建一個小家庭,雙方都是年輕和氣的,做什麼都是有商有量的,多麼好。

每次想到這裡,他就不再往下想了。不是因為這個前景不夠美好,而是在他和這美好前景之間,還隔著一個人,滿樹才。

上個月他在一張來自華北的新聞報紙上,第一次看到了滿樹才的真容。那報紙印得模糊,上面的一切人物都是面目不清的,包括滿樹才。露生只能看出他彷彿是很魁梧,並且絲毫沒有老態。

他無法把這個仇人放下,若無其事地自去過好日子。

露生一有機會就要勸龍相收心回家,不要再做君臨天下的春秋大夢,因為他實在是“望之不似人君”。龍相的對策是完全不聽,有的時候被他吵煩了,就順手打他一下洩憤。露生臉上那處紅點子似的血痂大概是很引了他的注目,一天至少要被他摳破一回。露生忍著疼痛繼續勸,如此過了兩個多月,到了天寒地凍的時節,龍相依舊是早出晚歸,甚至是出而不歸;露生臉上則是落了個淺褐色的小痣——它本應是一點疤痕,可經了龍相日復一日的摧殘,總不能自然地癒合,所以最後變了顏色,成了個淚痣一樣的褐色點子。

疤痕變了顏色,露生的思想也跟著疤痕一起有了變化。因為出乎他的意料,龍相居然真把隊伍擴充起來了,徐參謀長也並沒有實施什麼陰謀活動。宛如真有神佛護體一般,龍相像愣頭青一樣四處地跑,甚至單槍匹馬地就敢往那些“老王八蛋”的地盤裡闖,大模大樣地和對方談判。而“老王八蛋”不知是受了那十萬塊錢的誘惑,還是真佩服了少爺,居然統一和藹可親起來,把已經放倒的龍字大旗又重新扛上了肩膀。

當然,也有硬是不肯扛的,那沒辦法,就只有開戰。對於龍相的軍事才能,露生是一點也不看好,可龍相的確是把仗都打贏了,並且再沒掛彩——全須全尾地出去,還能全須全尾地回來。

及至過完新年,徐參謀長派人去了一趟北京,不知道是經過了怎樣的活動,總之,給龍相弄回了一張委任狀。

這委任狀的面積,足有一平方尺之大。紙上大字漆黑油亮,乃是“今委任龍相為第二十三師師長兼京漢線護路總司令”。落款處的大總統簽名,更證明此委任狀乃是十足真金。而除了大總統的簽名之外,還有層層疊疊的好幾枚大紅印,依稀可見是總統府與陸軍部的印章。

徐參謀長像個押對了寶的大贏家,笑盈盈地送來了委任狀,又笑盈盈地告辭離去。龍相穿著一身簇新的鴉青色綢緞褲褂,歪斜著坐在一把太師椅裡。單手拿著委任狀看了看,他向後一遞,給了丫丫。

丫丫拿了委任狀,橫挪一步到了露生身邊,和他低了頭一起看。丫丫對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