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這個時候,露生隱隱感覺到了不對勁。

露生忍不住跑去當面質問了龍相,問他“你想等到什麼時候發兵”,龍相當時正坐在床上,伸著胳膊讓丫丫伺候他穿上衣。聽了露生的問話,他愣頭愣腦地睜圓了眼睛看人,顯然是被露生問傻了。

露生看了他的反應,心裡冷了一下,於是做了解釋,“打滿樹才。”

丫丫的動作放緩了,一邊把袖子往龍相的胳膊上套,一邊豎了耳朵去聽龍相的回答。龍相眨巴眨巴眼睛,反問道:“我打滿樹才幹什麼?”

露生的心徹底涼了,“你說呢?”

龍相張大嘴巴,俯下身打了個歇斯底里的大哈欠,然後抬起頭眯細了眼睛答道:“啊,想起來了。我知道,我沒忘,你放心地等著吧!”

露生問了一句:“我要等到什麼時候?”

此言一出,龍相立刻向前一踢腿。腳上的拖鞋滴溜溜飛出去,正好擊中了露生的膝蓋,“你敢逼我?形勢一天一個樣子,我哪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你這個什麼都不懂的,跑到我這兒添什麼亂?”

露生轉身用腳把拖鞋踢回了龍相面前,決定不和他一般計較,只說:“你答應過要幫我報仇,不能反悔。”

龍相不耐煩地連連揮手,用手勢把露生攆了出去。

又過了三個月,盛夏來了。

龍相這一年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盟友的數目也增多了,不再只有滿樹才一個。他是有點手段的,手段不足,還有運氣來補。戰場他是不屑於親自跑了,養尊處優地長住在北京,他已經把家鄉小城拋去了腦後。露生看他活得悠遊得意,顯然沒有絲毫鬥志殺心。即便有,那志與心也不是衝著滿樹才去的。

於是他又去向龍相追問了一次,出乎他意料的,龍相竟然抽了他一記耳光。

龍相若是耍無賴鬧脾氣,他氣歸氣,心裡還不會生出別的念頭;然而龍相這一次的反應太異常了。他並非是不耐煩,他是惱羞成怒,彷彿露生這一催促戳到了他的痛腳,以至於他要先下手為強,趕在露生頭裡撒一場野。

如他所願,露生果然像是知難而退,捂著臉滾蛋了。

露生滾回了自己的房間裡,捱了巴掌的面頰很熱,手和腳卻很涼,涼得發僵發硬,一個人像是死了一半。

龍相,在某些事上,精明至極;可在另外的某些事上,他還純粹是個小孩子。比如方才那一記耳光,他打得多麼慌多麼怯,簡直像是隨時預備著要落荒而逃。為什麼要逃?因為他食言了,心虛了,怕了。

露生直到如今才確定了:龍相不會為了自己和滿樹才翻臉。因為和滿樹才結盟有利益,他們互相關照互相利用,已經成了一國的人。與土地和財富相比,區區一個白露生,實在是不算什麼。

白露生一無所有,給不了他什麼,能給的只有感情與力氣。然而他如今人大心大眼界大,愛他的人太多了,愛他的人能給他的,也太多了。至於那愛是真是假,並沒有關係。橫豎在太平世界裡,真愛假愛看起來差不了許多,同樣都能哄他開心。他是個連哭和笑都控制不住的人,哪裡會懂得什麼叫情、什麼叫義?

露生又回憶起自己十幾歲時和他鬧了一次大別扭,當時氣得要走,嚇得他站在房內窗前,站了一夜的崗,生怕自己會再一次偷著開溜。生生地站一夜,那滋味一定不好受,如果放到現在,他一定不會這麼幹了。沒了自己,還有別人,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與世隔絕的小男孩。那些年自己和丫丫就是他的世界,如今不同了,如今他權勢滔天,手裡攥住了一個真的世界。手指略緊一緊,他還能攥出這個世界的血來。

想到這裡,露生微微地笑了一下。他笑自己這些年異想天開,真是太自信了,太天真了,以為自己只要對他夠好,他就會永遠戀著自己順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