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他縱然頑劣兇狠,可一顆心是赤誠的,起碼對自己,是赤誠的。

一切都是他自以為是,因為初相見時龍相是個不知好歹的小毛孩子,所以他便痴想著對方永遠年幼無知。直到現在他才反應過來,那龍相是能和滿樹才分庭抗禮的人,他耍起手段來,連徐參謀長都不是他的對手。他有著這樣深的城府,而自己卻認定了他只會撒野發瘋,認定了他是個離不得自己的小毛孩子,這真是太可笑了。不僅是可笑,乾脆就是愚蠢了。

自己把丫丫的幸福也犧牲掉了——丫丫的幸福,自己的幸福,全犧牲掉了,就為了哄龍相高興。彷彿他是個絕世大美人,千金難買一笑。

沉沉地思索了良久,最後露生很茫然地站在了窗前。窗外是個花紅柳綠的好天地,天空藍得炫人眼目,鮮豔得幾乎令人微醺。露生在這樣美麗的時節與世界裡,竟找不到一條合適的道路來走。

於是他便靜靜地躲在房裡,一直躲到了中秋節這一天。

中秋節這一天的天氣很好,然而龍宅的氣氛並不好,因為龍家的第一號主人早上發了一頓小脾氣。觸了逆鱗的人是露生——露生其實已經是心如明鏡了,然而不甘心,試試探探地,他又問了龍相一次:“你還記不記得——”

他的話只說了個開頭,然而很奇異地,龍相猜出了他的全部下文。很不耐煩地擰起兩道眉毛,他開口答道:“露生,你別給我添亂行不行?耽誤了我的大事,你賠得起嗎?”

說完這話,他很有力度地看了露生一眼,“有你的吃有你的喝,不就得了?一百年前的破事兒了,你總跟我囉唆什麼?我好了,你們才能好;我不好,你們全給我要飯去!”

露生站在他面前,胸腔裡好像沒了心。先前心臟跳動的地方成了個空洞,裡面呼呼地吹著穿堂風,把他吹成透心涼。

“我一直不知道你的用意,所以始終留在你的身邊。”他聽見自己對龍相說話,聲音飄忽微弱,彷彿和自己之間隔了一層膜,“我的確是沒有你的本事,但我並不害怕去獨自謀生。如果事情就是這樣了,那麼,我也應該為自己打算一下了。”

龍相抬頭看他,“什麼‘事情就是這樣了’?‘這樣’是哪樣?”

露生想了想,想的時候腦子裡空空蕩蕩,他只是做了個想的姿態。隨即好脾氣地一笑,他輕聲答道:“我一時間也說不清楚。”

龍相邁步走到了他面前,仰起臉來仔細地審視他,“你是不是病了?病了就去醫院瞧瞧,大過節的,你跑到我這兒來發什麼神經?我這些天沒碰丫丫一手指頭,也沒招惹過你,也沒闖過禍,總而言之,我一點兒毛病也沒有,沒你教訓我的分兒!滾!”

說完這話,他下意識地磨了磨牙,心裡有些興奮,預備著和露生大打一架。對他來講,打架時常是帶有娛樂性的。他生平從來不知道什麼叫作運動,打架就是他強身健體的方式。

然而露生並不想在中秋節和他打架——不是中秋節,也不打他了。

低頭直視著龍相的眼睛,他想這人徒有一張美麗的面孔,心腸卻是冷酷的。性情再糟糕,只要心腸好,這人就還值得他疼愛。但是現在,這人不再值得他疼愛了。

於是露生扭頭就走,留下了莫名其妙的龍相。眼睛盯著窗外露生的背影,龍相抬手撓了撓後腦勺,沒有看懂露生的舉動。他想露生大概是生氣了,但是這很荒謬,因為露生怎麼可以生自己的氣?自己怎麼欺負丫丫,丫丫都不生氣,露生也應該寵著自己才對。如果他不寵自己,那麼他就是王八蛋,就是要造反,就是要背叛!

造反背叛可不行,自己可饒不了他!

龍相想得狠毒,但是他這狠毒並不持久。白天他出了一趟門,下午回家的時候,狠毒之心煙消雲散。他變成了個傻玩傻樂的大小夥子,歡天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