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顆堅硬的石塊,冷漠圓滑,刀槍不入。這其中唯一柔軟的地方,大概就是想起那一日一身柳絮的男人開懷地舉起小傢伙時的情景了吧,那高興是真的,那喜愛也假不了。

所以得知週一凡送他進局子的事情才氣極怒極失望至極,說到底她還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保守女人,他周遠山縱有萬般不好,但就憑他是你父親,那麼你是一點點都不能越界不可忤逆的。上次在辦公室是她生平第一次衝週一凡發火,這麼多年大宅裡浸淫出來的人,沒有誰是省油的燈,沒有顧忌著他也是剛出局子的人,那些個刺人的話一字不差清清楚楚地從自己嘴裡蹦出來。那時候她也沒為以後想過,這以後如何相處如何自居如何處理家庭關係她同通通推到了一邊,那一刻她就是個對自己兒子絕望到跌落谷底瘋狂又歇斯底里的母親。

那以後她就拒絕見到週一凡了,從前那些粉飾太平的相處方式被打破,他們的母子關係再也難以找到一個能夠在這個混亂的家庭裡面立足的平衡點。她害怕和自家兒子相對無言,或者彼此怨懟。只是苦了週一凡,她無聲地嘆息,只是,人各有命。

她招來老管家叮囑:“襯衫後背都溼了,你去勸走吧,就說我好著呢,這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這句話沒個正經主語,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老人家領了話照例時隔著鐵柵欄傳達,就算經過反覆思量潤色,那樣的話也還是不中聽啊。他抬頭遙遙望了眼陽臺,問來人:“你看她身體怎麼樣?”

“沒有大毛病,就是精神頭兒不大好。”說著管家嘆了口氣,“這日日鬧時時鬧,是怪纏人的。”

他停了一會兒,看著週一凡,“這事兒按道理還輪不到我來管,可我在這周家本分了一輩子,也有資格不規矩一回,您說是吧。”

週一凡低了頭,望進老人家期盼的眼裡,沉默地點點頭。

“要說我,您要是真奔著夫人好,那就先治治那些個上躥下跳的小人。這些年要不是你爸幫襯著,沒誰有好日子過,現在倒好,眼見著你爸倒下了,一個個生怕被他人佔了先兒,現在喊著鬧著要搬進大宅,以後是不是連周氏也得橫插一腳?”

週一凡瞭然,伸手摸了摸滾燙的黑色柵欄,沉默了半晌,道:“我不動他們,是看在這些年周遠山不在,他們偶爾也幫著我媽的面子上。年年三十兒坐在一個桌上吃飯的,總歸是……”

“要說你這孩子狠心吧,沒人不答應,長這麼大沒叫過你爸也就算了,這都到老了,還被你算計進去了。可要說你真是大逆不道吧,我又不答應了,這麼些個不仁不義的東西這檔口來欺負你媽,你還……哎……”他說著搖搖頭走了,春風和煦,清楚地吹來了三個字,“作孽啊。”

週一凡終於尋了個樹蔭坐下來,剛坐下來還有點冷,他靠在樹上回想,他是怎麼恨上週遠山的呢?

週一凡三歲半的時候還沒正經開口說過一句話,見過他的人都誇這孩子聰明,說你看這雙眼睛黝黑晶亮,肯定是個心裡亮堂的主兒。這話不假,他雖然不說話,可是心裡這條條蔓蔓枝枝節節可是比誰都清楚。

那年周遠山獨自帶他去鄰省看病,臨走時收拾行李,梁怡沉默著往行李箱裡塞他的衣服,他穿著揹帶褲坐在床上,咋一看上去鬼馬精靈的聰明樣兒。梁怡紅著眼眶摸他的頭:“乖,出去要聽話,哭是不可以的哦。”

他照例是點頭,烏黑的眼仁一閃一閃的,煞是聰慧喜人。在家都答應的好好兒的,可到了車站他就不幹了,從沒和媽媽分開過的小孩子,站在月臺上哭得聲嘶力竭。

檢票員說車要開的時候,葉怡不得不狠下心來轉身,她背對著父子倆一步一步堅定地往回走,耳邊汽笛轟鳴,可比這汽笛聲更心碎的是兒子的哭聲。他像只被遺棄的小狗不知疲憊地哀嚎著,當週遠山一把把他扛在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