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雁將白岫扶起靠在牆上,他在看自己,像是很高興的樣子。他現在能認得一些人,像爹和她,鄰居泰佔大哥、時老先生及其獨子漢庭哥,因為自己與他朝夕相對,他便很明顯地尤為親近依賴她,每天大早一醒來,就用眼神示意要找她,像只剛脫殼的雞雛。

褥裡暖乎乎的,燭雁睡意未褪,將被子拉起來覆在他和自己身上,圍得密不透風,趁佟老頭在外頭通爐子生火,偷偷倚著白岫肩頭再打會兒瞌睡。感覺才一閤眼的功夫,狡猾的阿爹就在屋外敲窗欞:“還睡還睡?太陽都老高了!”

好煩……燭雁決定今天再教白岫說兩個字,氣翻她那囉嗦偏心的阿爹。

“燭——雁——”

拉起他的手,將指腹抵在自己的唇上,讓他感覺口型變化:“燭——”

白岫安靜地看著她,眼瞳如初生稚兒一般純淨清澈。

“雁——”執著他指尖,撫在她咽喉處,讓他感受聲音的震動。

他微微笑了一下,像是覺得好玩,渴盼地盯著燭雁,希望她再次重複,等待那一剎傳來的有趣觸感。

“來,你也說:燭——”燭雁把他的手放回他自己咽喉上,拉長音調地教著:“燭——雁——”

他不肯了,皺著眉,垂下眼,拒絕學習。

“好吧……”燭雁妥協,重新換位置,“跟我學:雁——”

白岫全神貫注地觀察她的頸子,完全置她的苦心於不顧,半個音也不發。

燭雁微惱,戳一下他的頭,嗔斥“真笨!”

這一句他卻像是聽懂了,受傷地看過來,委屈的眼神讓燭雁禁不住發噱,將笑忍回去,板著臉道:“你想在這白吃白住一輩子不成?早點學會說話走路,我也好放心跟爹進山,再不學,明天就把你扔進山裡喂狼!”

威脅恐嚇完畢,再教時,他果然乖很多,只是仍不大開口。教了快一整天,他也沒學會,燭雁累得口乾舌燥,有些氣地一點他額:“笨笨笨!”穿鞋下地去給爐灶添柴。

“燭雁,燭雁,你在不在?”

有人在院裡喊她,是漢庭哥。

開門讓他進屋,他猶豫一下才走進來,才十五六歲的少年,已經知道避嫌了。“白大哥在吧?”

燭雁奇怪地看了眼時漢庭:“他不在家還能在哪裡。”

他有點尷尬:“那,佟伯打獵還沒回來?”

燭雁戳破他的拐彎抹角:“你到底是來找誰的?”

時漢庭語塞,頓了一陣方道:“是我爹讓我來問,你今天怎麼沒過去習字?”

“啊,我忘了。”燭雁才恍想起來,她多半天陪著白岫,竟誤了去時家學字的時辰,“我在教大哥說話。”

時漢庭瞥了下炕裡靠牆而坐的人,“這麼久都不見效果,白花了多少力氣,也不知他是不想學還是學不會。再說,看他不急不燥的,就不想早一天恢復回去看看家裡人?”

燭雁蹙眉,注意到白岫垂下眼睫,像是不大歡喜,他已能從別人語氣中聽出喜惡愛憎,如同漸漸脫離矇昧的胎期。一歲半歲的嬰兒都會看人臉色,何況已入成年的他,一旦他能說會走,就會離此回京了罷,他的家人父母……該有多焦急盼他歸返。

她坐上炕沿,仔細看著白岫雋逸的眉眼,淡淡笑,“大哥生得很俊。”

整整他領口衣襟,“也很聰明,現在只是忘了怎麼說話走路寫字,等有一天想起來了,會比漢庭哥說得還好,走得還快,唔、比漢庭哥識的字更多,比爹的功夫還強。天上的海東青,地上的梅花鹿,大哥都會輕輕鬆鬆捕到。”

白岫抬起眼,清清澈澈地看她,似乎懂又似乎不懂,但他喜歡燭雁這樣柔聲和氣地同他說話,喜歡讚揚鼓勵的語調,溫暖和煦的眼神,輕柔關切的撫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