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有什麼可覺得驕傲的呢?

隨著時光,他逐漸淡忘他對反動派原存的憎惡,愈來愈習慣將自己答的'好'字視為一種自願、自由的表示,視為他個人對令人厭惡的政權的反叛。因此他相信自己屬於登上歷史大舞臺的一份子,自這種確信之中,他汲取了他的驕傲。

但是,長久以來,數不清的人扯進數不清的政治衝突之中,他們也都能因晉升歷史大舞臺而覺得自豪嗎?

我必須表明我的論點:捷克學者的驕傲來自於他並非在隨便一個時候登上歷史舞臺,而是正好在舞臺上燈光亮起的那一刻。歷史舞臺燈光亮起的那一刻,稱為全球歷史性的時刻。一九六八年的布拉格,在聚光燈的照射及攝影機的注視之下,是全球歷史性時刻最體現的一刻,捷克學者至今還自豪彼時的幸寵。

然而,某個重要的商務協商正在舉行,全球各國首腦人物聚集一堂,這也是件重要的時事,也被重視、拍攝、評論;為什麼那些主角並沒有同樣被激起驕傲的感人情愫呢?

我立刻表明最後一點:捷克學者所拜的並非隨便一次全球歷史性時刻之賜,而是人們稱之為崇高的那'次。那個時刻之所以崇高,是因為舞臺前的人在受苦,舞臺後方迴盪著機關槍掃射的聲音,舞臺上方且飄蕩著死亡天使。

因此最終的程式如下:捷克學者因參與崇高的全球歷史性時刻而感驕傲。他深知這使他不同於廳中所有那些挪威。丹麥、法國、英國的與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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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所在的桌上有一個空位,供發言者輪流上臺發表;他根本沒在聽。他等著輪到他,不時伸手摸摸口袋中五頁準備好的,他自知寫得並不好的講稿:離開科學工作二十年了,他只能把以前年輕時發現並寫下關於一種不為人知,他命名為布拉格蒼蠅(musca prngensis)的一篇研究做一個簡介。當聽到主席念出一串他相信是他名字的發音時,他起身走向發言臺

抵達發言臺的二十秒鐘內,一件不期然的事發生在他身上:他情緒一陣激動:天啊,經過這麼多年後,他又重新回到這些地敬重,也被敬重的人之間,回到這些令他親切而命運卻將他們分散的學者之間;走到發言位他不坐下;這一次他要聽任自己的感情,要宣洩,要告訴這些他不相識的同僚們他心中所感。

'請原諒我,親愛的女士先生,把我的情緒說出來,它一時襲上我心頭。經過二十年的缺席之後,我終於又能在與我思考相同問題,與我有相同熱愛的人士的集會中發言。在我來自的國家中,一個人只因大聲說出心中所想,便會被剝奪生命的全部意義,因為對一個科學人而言,生命的全部意義便是科學。誠如各位所知,數百萬的人,我們國家的知識份子們,於一九六八年悲劇的夏季之後被趕離工作崗位。六個月前,我還做著建築工的工作。那一點也不可恥,我們可學到許多東西,可贏得一些單純、親切的人的友誼,我們同時也瞭解,從事科學的人是幸運兒,因為從事自己熱愛的工作,就是幸運,是的,朋友們,這幸運是我那些建築工人夥伴所沒有的,因為人不可能熱愛扛水泥。這份幸運二十年來拒絕了我,今日我重新擁有而欣喜若狂。這是之所以,親愛的朋友們,我把此刻視為一份真正的快樂,儘管這份快樂帶著些許憂傷。'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覺得淚水湧上雙眼。這讓他有點窘,想到他的老父最容易感動且愛哭泣的樣子,但他立刻告訴自己,何不放任自己一次:這些人應該因他的感情覺得榮幸,這是他饋贈的來自布拉格的小禮物。

他沒想錯。與會者深受感動。他剛說完最後幾個字,貝克便站起來鼓掌。攝影機馬上移近,拍下他的臉,他鼓掌的雙手,也拍下捷克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