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芝撥開帷幔,見趙文舉滿臉都是淚,靈芝的手剛剛接觸到趙文舉,就被他一把攥住。他的手又涼又溼,冷汗水一樣寒浸入骨……

九住懷著氣惱和羞憤,沒頭沒臉地推開房門,一屁股坐在院中的碾盤上。身體上的難受還在其次,心裡的難受卻讓他一刻都不想忍受,他眨巴著眼睛像趙一普那樣“呸呸呸”地亂吐著唾沫星子:“我還是個爺們兒嗎?呸!”身邊沒有菸葉兒,他就用哆哆嗦嗦的手把木杖子上掛著的陳年芸豆葉兒揉碎了,按到菸袋鍋子裡,回身到灶膛扒出一塊還沒有化盡的炭火……芸豆葉子的味道有點兒邪性,比不得關東煙,可是眼下抽著也好受多了。

牲口房外的騾子在悄悄吃著草料,黑黑的眼睛不停地向九住張望著。九住看到騾子,心裡的懊惱更是無以復加,他的憤怒像地熱一樣冒上來,馬上就要捲了鋪蓋離開,可是想到靈芝,想到景玉,他的腿就上了絆。在涼涼的夏夜裡,他為著眼前的親人,不得不漸漸蜷了心,垂了頭。

屋子裡,趙文舉什麼都不說,只管流眼淚。靈芝替他擦著臉,一言不發。她的內心也羞愧著,彆扭著,可是卻比眼前的兩個男人更坦然,她一邊給趙文舉擦著眼淚,一邊理直氣壯地想:這麼做都是因為沒有別的辦法哩,相互成全著嘛……

《寂靜的鴨綠江》12(2)

第二天,趙文舉就不吃飯了,連著幾頓,靈芝把飯碗放到他眼前的桌子上,趙文舉連看都不看一眼。

靈芝又驚又怕,像對待孩子一樣哄勸著趙文舉:“你睜開眼睛看看吧,烙黏火燒哩!你最愛吃!”

趙文舉沒有聲音,他不說話時幾乎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靈芝又勸:“吃飯吧,你不吃,我還怎麼有臉吃啊!”

趙文舉眼皮顫了顫,仍不開口。

“你不吃飯,這日子怎麼過呀?”

趙文舉靜靜聽著,仍沒有聲音。絕食之初他就打定主意,只要心一橫,他就不會再受這份兒罪了。

“你說,要是不這麼過,咱們還有別的辦法嗎?”

趙文舉像一張薄薄的馬糞紙,還是不吭聲。

“要是有別的辦法,你就說出來,我聽聽嘛,要是行,咱就照你說的辦!”

趙文舉睡著了一樣。

想不到看起來十分溫和的趙文舉竟然這麼倔強,靈芝愣愣地站在炕邊的大柱子旁,不知怎麼辦才好。兩個男人都對她使性子,九住夜裡睡了牲口房,看到她扭頭別臉的不說話,和她憋悶了兩天後,突然提出要靈芝帶著景玉跟他離開趙家。遭到靈芝的拒絕後,又宣佈靈芝不走他就要帶著景玉離開。他們在房後的菜地裡激烈地爭吵著,直到靈芝哭起來,九住才氣咻咻地作罷。靈芝擦乾眼淚回到屋子裡,趙文舉又一心求死,她愣了半天,無限委屈地把飽滿的身子倚在大柱子上,雙手捂著臉,抽抽搭搭地哭起來:“他要走,你要死,這日子可怎麼過呀!”靈芝怕公婆聽到,一邊哭一邊低聲說道:“要走的,他走得了嗎?要死的,你死得成嗎?要是這麼容易,我早就走了,早就死了!……你以為你想死就能死?沒到時辰閻王爺他要你嗎?”

“……你說,要是不這麼過,還怎麼過呀?我走了,你不行;他走了,我不行;咱仨是老天爺給擰在一起的呀!一個身子生出三條腿,鋸哪條腿身子都疼哩!……我知道你要臉,我就不要臉了嗎?可是咱要臉,要得起嗎?”靈芝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抬眼悄悄察看著趙文舉的表情。

趙文舉一見靈芝哭,心上早軟了,雖然沒說話,表情卻緩和了許多。

靈芝繼續引經據典在趙文舉耳邊說:“……三個人過的事兒也不是沒有。羊腰子村老張家,榛柴溝村竇牛子,我都悄悄去看過了,不都是咱這個過法兒嗎?別人笑,笑他的!別人講,講他的!笑多了,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