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心中所有合乎邏輯的設想和自我辯解,像火一樣將它們撲滅。我不願意!我不願意!

剛到黃昏時分,海託華坐在書房窗邊,看見拜倫走進街燈的光亮裡,然後又走了出來,他驀然從椅子裡朝前坐起身子。他感到驚異,但不是因為在這個時刻看見拜倫。當他最初辨認出拜倫的身影,他想噢,我早就想過他今晚會來。他身上容不了魔鬼的影子他正這樣想著,突然一驚,朝前坐起身來:當他藉著透亮的燈光認出拜倫走近的身影,他愣了一會兒,相信自己弄錯了,但心裡又明明知道並沒有弄錯,那不是別人,只可能是拜倫,他已經摺身進門來了。

今天晚上拜倫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這表現在他的行走方式,他的步態上。海託華前傾著身子,喃喃自語道他好像學會了矜持或者驕傲拜倫昂首闊步,步履矯健;海託華突然說道,幾乎說出了聲:“他準是幹了什麼事,已經邁出了一步。”他用舌頭鼓動出嘖嘖嘖的驚歎聲,在昏暗的窗邊傾著身子,瞧著那身影快速地從窗外消失,朝門廊走來,走到了門口,接著便聽見他的腳步聲,然後是敲門聲。海託華想:“他沒有主動告訴我,我早該聽他講,讓他當著我的面思索並講出聲來。”他趕忙起身穿過書房,在桌邊停下來開啟燈,然後朝前門走去。

“是我,牧師,”拜倫說。

“我認出是你,”海託華說,“就算這次你踩上臺階的第一級時沒帶任何遲疑。你之前星期天晚上也來過這間房子,但直到今晚之前,每個星期天的晚上,你踏上第一步梯級時可從來沒有過不遲疑的情形,拜倫。”每當拜倫來訪,海託華開始談話就是這個調子:他那略帶輕率而又熱情的傲慢語調令對方感到輕鬆自在,而來訪者在鄉村養成的拘謹舉止則表明了他的謙恭態度。有時,海託華似乎感到自己只消舒緩地呵口氣就可以把拜倫吸進屋裡,拜倫背上像負著一張帆似的。

海託華的這句話還未講完,拜倫已經在進屋了。他立即跨了進來,帶著一種不曾有過的介乎自信與傲慢之間的神氣。拜倫說:“我想你會發現,不再遲疑的我比往日遲遲疑疑的我更可惡。”

“這話是希望還是威脅,拜倫?”

“唔,我這話不是威脅,”拜倫說。

“噢,”海託華說,“換句話說,你不能給人以希望。是呀,我起碼早有警覺了。我看見你在街燈下就有了警覺。但是,至少現在你要對我講講那是咋回事。告訴我你已經幹了什麼,儘管事先你覺得沒必要談起它。”這時他倆朝書房門口走去。拜倫突然停步,仔細打量著聳在上方的面孔。

“那麼,你知道了,”他說,“你已經聽說了。”這時雖然他的頭未動,已經不再望著對方。“唔,”他答道。拜倫說:“不錯,每個人都長著一條自由的舌頭。女人也一樣。但我想知道是誰告訴你的。不是我感到慚愧,不是我存心瞞你。一有可能,我不就親自來告訴你了嗎。”

他們就站在亮著燈光的書房門外。海託華現在看清拜倫手臂上掛滿大包小袋,看上去像裝著食品雜貨。“什麼?”海託華說,“你是來告訴我什麼事的?——可得進門呀。也許我的確知道了,但我想看看你在告訴我的時候的表情。我先就這樣警告你,拜倫。”他們走進照亮的房間。那些包裡裝的正是食品:他自己購買、拿過的這類東西很多,不會不知道。他說:“請坐。”

“不坐啦,”拜倫說,“我不會呆那麼久。”他嚴肅鎮定地站在那兒,帶著一副熱情而又不露聲色的神情:堅決卻不十分有把握,自信卻又不大能肯定,這種神情常常出現在當一個人即將去做他所親近的人不理解、不贊成的事,而他自己卻明白那是正確的,正像他明白他的朋友永遠不會這樣認為。他說:“你是不會喜歡我這樣做的。但是別無它法。我希望你能明白。但我想你做不到。因此,我覺得只好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