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林蔭道越過宿舍區裡最大的那個花園。鄭憲文忽然站住了,伸手指了指某個方向。

鞦韆安靜的矗立就在那顆高達的梨花樹下,像極舊式電影裡的場景。細長的金屬鏈在月光下閃爍,吊著一塊簡單的木板。那架鞦韆安靜得好像沉睡的動物,陪伴它的入眠的,此時的萬家燈火。

鄭憲文走過去,伸手探了探那根金屬鏈子,好像在測試是否結實;然後對她微微一笑:“上來。”

“啊?”孟緹站在原地,怔怔地沒有動。

“我記得你喜歡盪鞦韆,我們再試試。”

她這才有了反應,慢慢走過去;把書包和糖炒栗子放在一旁的長椅上,才小心翼翼坐到了鞦韆上。

“可我很笨——”

鄭憲文不待她把話說完,猛然一推她的肩膀,人就飛了起來。

小時候她是很喜歡的盪鞦韆的,可惜怎麼都蕩不好,拿捏不好力度和中心。不是飛上去下不來,就是根本蕩不起來,看著別的孩子越蕩越高只有羨慕的分。事隔多年,關於怎麼盪鞦韆更是完全不不在行了。

鄭憲文推著她的肩膀,搖著頭且笑且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都學不會怎麼盪鞦韆。”

孟緹有點恍惚,在上升的一瞬間回頭去看他,他眼裡全是鑽石般的光芒。

風在耳中輕柔的嘩啦啦作響,鄭憲文的推動還像小時一樣有力,過去的時光就在這一來一回的盪漾中寸寸倒退,再倒退。

彷彿一刻也沒有前進。

身體飛得那麼高,伸手出去就可以摸到漆黑的天空和寶石般的星辰。空氣捲過來飛過去,失重的錯覺前所未有的清晰,精神也飛了起來,融化在空氣裡。連起初的暈眩也不知去向。孟緹有點恍惚,她聽到被空氣捲來捲去的歡歌笑聲,仔細分辨可以挺清楚那是孩子們傳唱的童謠“蕩綠了柳姑娘的長辮辮;蕩來了一個好春天”;她閉上眼睛,想到春天的陽光,想到陽光下斑駁的樹影,想到潔白的梨花花瓣在片片掉落。

身後的那雙手不翼而飛,速度忽然慢了下來,好像鳥被人忽然抽去了翅膀。暈眩感如同漲潮的潮水席捲而上,淹沒過大腦。

孟緹抓緊繩子,倉皇地回過頭去,然後四下打量,哪裡都看不到鄭憲文。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小時候經受過的無著無落的恐懼感再次襲來,精神感覺到了恐懼,可身體還沉浸在飛翔的快感裡,完全大腦的不受控制,停不下來也躲不過去,冷汗瞬間溼了衣服。

剛想出聲喊叫人,卻被人猛然從背後摟住了肩膀,這個動作宛如休止符,鞦韆嘎然而止停了下來。

驚魂未定,孟緹過了一會才敢睜開眼睛。

那麼熟悉的手臂和身體,她不論如何都不會認錯。是鄭憲文。他從後摟住她,是最親密的抱法。

孟緹說:“鄭大哥?”

她坐在鞦韆上板上,雙腳依然懸空。心也懸空,看不到底,也找不到底線。

鄭憲文的前胸貼在她的後背,臉貼在她的臉上,手指在她脖子上輕輕摩挲著,低語:“阿緹,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什麼?”

“你還喜歡我嗎?像以前一樣喜歡我嗎?”

大腦裡的弦受不住這樣的高音,忽然蹦斷了。孟緹瞬間呆若木雞,疑心自己聽錯了。

彷彿一個世紀都過去了,她才勉強擠出一句話,“鄭大哥,我不懂。”

鄭憲文的唇貼著她的耳朵,溫暖的氣息徘徊不去:“阿緹,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這次不再讓你傷心了。再給我一次機會行不行?”

這句話她想了若干年,但不論如何也沒想到鄭憲文會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孟緹的呼吸陷於停滯,血液被人抽走還是大腦被打了一棒子,眼前所見,全是黑沉沉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