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秋沉默了一下,道:“剛才老人家曾經認定‘魔刀’西門厲那張帖子是下給我的,並不是下給我哥哥的,照這麼看,他要殺的只是我——”

第五公道:“不錯,事實如此。令兄卓大少不會妨礙他的事,也不會招致他的殺心,那是因為令兄卓大少是一個體弱多病,柔軟懦弱的人,也不足為患。”

卓慕秋聽了這話皺了眉,他在想——“究竟他妨礙了西門厲什麼?他那一點招致了西門厲的殺心?為什麼西門厲處心積慮,非殺他不可?”

這位自稱第五公的神秘老人,究竟是什麼人?自己切身的事,他為什麼知道那麼多,那麼詳細?第五公站了起來,道:“三少!請安歇吧。我這住處有兩個臥房,咱們一人睡一間。我這個人一向隨和,可是偏有這麼一個怪癖,不喜歡跟別人睡在一間屋裡,那怕是我那老伴在世的時候也不例外,我怕聞別人的臭腳,怕別人打鼾,哎呀,其實——”

笑笑又說道:“我也怕別人忍受不了我的臭腳,忍受不了我咬牙打鼾。”

卓慕秋忍不住笑了。在這一剎那間,他什麼都沒想,可是他腦海裡仍浮現一個人影,一個倩影。

第五公轉身進了左邊那間屋,棉布簾一陣動盪之後靜止了,看不見第五公了,也聽不見那間屋裡有什麼聲息了。

卓慕秋現在開始想了——第五公不願跟別人睡一間屋,怕聞人腳臭,怕聽人咬牙打鼾,也怕別人聞臭腳,怕別人聽咬牙打鼾聲。

當然,那是訛詞,是假的。

第五公有不願意讓人知道的秘密。

這才是真的。

這位神秘老人究竟有什麼不願人知的秘密?卓慕秋沒去窺探,連想都沒去想。

既然是秘密,那就不願意讓他自己之外的第二個人知道;既然不願意讓人知道,又何必去窺探,去想?自己不也有不讓人知道的秘密麼?當然,已經讓人知道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外面一定很冷。

寒夜,北風,遍地積雪,怎麼不冷?屋裡有火盆,要比外面暖和得多,至少不會比外面更冷。

卓慕秋人永遠不會覺得冷,冷的只是他的心。

不知道是因為屋裡有火盆,還是因為第五公剛才那一番話,卓慕秋的心似乎沒那麼冷了。

可是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永遠不可能完全暖和起來,除非那是不可能的。

燈焰在跳動,屋裡很靜,第五公不知道睡著了沒有,沒聽見他咬牙,也沒聽見他打鼾。

外頭更靜,連一點聲息都聽不見。

風好像已經暫時停了。

雪不知道是不是還在下?今天是除夕;頂多再過一個時辰就是大年初一了。

每逢佳節倍思親,他思誰?大年初一,逢人便拱手賀喜。他又跟誰拱手賀喜?卓慕秋的心又冷了。

他又想起了第五公那雙讓他感到熟悉,覺得親切的眼神。

那雙眼神究竟應該是屬於誰的,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見過?他應該是屬於一個自己極熟悉,又曾長時間跟自己在一起的人的。

自己最熟悉的是誰,曾跟自己長時間在一起的人又是誰?佟福?對!佟鬍子佟福。佟福就有這麼一雙眼神,永遠那麼親切,永遠充滿了關懷。

想到佟福,卓慕秋的心又開始疼了,他想咳嗽,可是又怕吵了第五公,他忍住了。

佟福如今在積雪下,在冰冷的泥土中,陪著他的只是那棵柳樹的老根。

他為自己而死,死得那麼悲慘。

佟福也會武,而且允稱高手,在當今武林中很有點名氣。

可是佟福的一身所學絕不會那麼高,高到能架住“魔刀”西門厲的銳利刀鋒。

第五公怎麼有著一雙跟佟福一模一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