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槽多是土磚塊一般大的金銀,不計其數。旁邊又有小塊零星楔著。吃了一驚道:“神明如此有靈!已應著昨夢。慚愧!今日有分做財主了。”心生一計,就把金銀放些在土薘中,上邊覆著泥土,裝了一擔。且把在地中挑未盡的,仍用泥土遮蓋,以待再挑。挑著擔竟往棲身破窯中,權且埋著,神鬼不知。運了一兩日,都運完了。

他是極窮人,有了這許多銀子,也是他時運到來。且會擺撥。先把些零碎小錁,買了一所房子,住下來了。逐漸把窯裡埋的,又將過去,安頓好了。先假做些小買賣,慢慢衍將大來,不上幾年,蓋起房廊屋舍,開了解典庫、粉房、磨房、油房、酒房的、做的生意,就如水也似長將起來。旱路上有田,水路上有船,人頭上有錢,平目叫做窮賈兒的,多改口叫他是員外了。又娶了一房渾家,卻是寸男尺女皆無,空有那鴉飛不過的田宅,也沒個承領。又有一件作怪:雖有這樣大傢俬,生性慳吝苦剋,一文也不使,半文也不用。要他一貫鈔,就如挑他一條筋。別人的恨不得劈手奪將來,若在他把與人,就心疼的了不得。所以又有人叫他做”慳賈兒”。請著一個老學究,叫做陳德甫,在家裡處館。那館不是教學的館,無過在解鋪裡上些帳目,管些收錢舉債的勾當。賈員外日常與陳德甫說:“我枉有傢俬,無個後人承領,自己生不出,街市上遇著賣的,或是肯過繼的,是男是女,尋個來與我兩口兒喂眼也好。”說了不則一番,陳德甫又轉分付了開酒務的店小二:“倘有相應的,可來先對我說。”這裡一面尋螟蛉之子,不在話下。

卻說那周榮祖秀才,自從同了渾家張氏、孩兒長壽,三口兒應舉去後,怎奈命運未通,功名不達。這也罷了。豈知到得家裡,傢俬一空,止留下一所房子。去尋尋牆下所埋祖遺之物。但見牆倒泥開,剛剩得一個空石槽。從此衣食艱難,索性把這所房子賣了,復是三口兒去洛陽探親,偏生這等時運,正是:

時來風送滕王閣,運退雷轟薦福碑。

那親眷久已出外,弄做個“滿船空載月明歸”,身邊盤纏用盡。到得曹南地方,正是暮冬天道,下著連日大雪。三口兒身上俱各單寒,好生行走不得。有一篇《正宮調·滾繡球》為證:

是誰人碾就瓊瑤往下篩?是誰人剪冰花迷眼界?恰便似玉琢成六街三陌,恰便似粉妝就殿閣樓臺。便有那韓退之,藍關冷前怎當?便有那孟浩然,驢背上也跌下來。便有那剡溪中禁回他子猷訪戴。則這三口兒,兀的不凍倒塵埃!眼見得一家受盡千般苦,可甚麼十謁朱門九不開,委實難捱。

當下張氏道:“似這般風大,雪又緊,怎生行去?且在那裡避一避也好。”周秀才道:“我們到酒務裡避雪去。”兩口兒帶了小孩子,踅到一個店裡來,店小二接著,道:“可是要買酒吃的?”周秀才道:“可憐,我那得錢來買酒吃?”店小二道:“不吃酒,到我店裡做甚?”秀才道:“小生是個窮秀才,三口兒探親回來,不想遇著一天大雪。身上無農,肚裡無食,來這裡避一避。”店小二道:“避避不妨。那一個頂著房子走哩。”秀才道:“多謝哥哥。”叫渾家領了孩兒同進店來,身子乞乞抖抖的寒顫不住。店小二道:“秀才官人,你每受了寒了。吃杯酒才好?”秀才嘆道:“我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