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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鋒殺敵總是衝在最前頭,我不怕死,死了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但老天爺就是眷顧我,不管是全連死得就剩下我一個,還是在熱帶叢林裡得了瘧疾,還是受傷動手術沒有藥,我都能活下來。我就知道,你一定沒死,不然老天爺留著我的命做什麼呢?”
之琬聽了哽咽無聲,熱淚浸溼夏陽的半幅衣襟。原來在她思念無極的時候,他也在這麼想著自己。並且還有生命的危險,信念的崩塌。
夏陽將右邊臉貼在她左邊面頰上,感覺到溼漉漉一片冰涼,心痛地問道:“菀妹,你是怎麼從海里回到岸上的?怎麼不跟舅舅舅媽聯絡,好讓他們放心?這幾年我一有機會就給他們打電話,他們一提起你就哭,還為你買了一小塊墓地,裡面葬的是你的衣物和用過的東西。”說著自己也溼了眼眶。這幾年他大仗小仗打過無數,早練得堅如鋼鐵,再沒想到還有哭出來的時候。
之琬不知如何向他解釋,半晌才道:“我不知道。我說不清楚……我,我記不起來了。”
夏陽低頭看她痛苦的神情,心下不忍,重又抱緊她,道:“不要緊,忘了就忘了,活著就好。等會兒我就給舅舅打個電話,說你還活著,我找到你了。你想他們會有多高興?”他只當紫菀是在海上落水後被別的船隻所救,送回岸上,身體和精神都受了很大的損傷,才會茫茫然若有所失。這種情形他在戰場和戰地醫院見得多了,是以一點都不奇怪。
之琬卻不放心起來,抬頭問道:“你在腦中記得的紫菀,是什麼樣子的?你最常想起的,是什麼事情,什麼時候?”她想,如果夏陽想的都是他和紫菀青梅竹馬、耳鬢廝磨的情形,那她可說是無趣之極了。話問出口,不免又是後悔,又是擔憂。
夏陽卻沒注意到她的異樣,一下下地撫摸她的長髮,從上摸到下,抬頭望天,囈語般地說道:“我總記得你在池塘邊用傷心的眼神看著我的樣子,你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傷心。我曾經千百遍地回想,也想不明白。我後悔為什麼讓你那麼難過。我清楚地記得那是七月九號,我看報紙就和舅舅趕回上海,跟著就瞞著你加入了部隊。從那以後就是八年的離亂。我還記得我臨別時曾經緊緊地抱著你,用力地親過你,我就後悔我為什麼不多親幾下,不抱得再緊一些。我還後悔我沒有帶一張你的照片在身邊,這樣在想到你的時候,可以看到你,可以親到你。”在經過太長的生離死別後,夏陽只揀了最重要的記在心裡,並不時地回味再三。沒什麼比愛人不在身邊,想念至死又觸控不到更讓人痛苦的了。舊時的歡樂歲月,都比不上臨別那一刻的印象鏤刻鐫鑿得深。
之琬放聲大哭,在擔了無數的心後,這句話是真的讓她釋然的。原來自己的深情和苦心都沒有浪擲,那麼,所有的痛楚和磨難都是值得的了。她張臂回抱,用盡一生的心力。夏陽也緊緊抱緊她,緊得可以聽到骨骼的咔咔響聲。什麼叫相思入骨,什麼叫想思磨心。這骨,差一點成了無定河邊的骨,這心,早已是痛不欲生。
過了良久,之琬羞澀地道:“我們再在這裡呆下去,他們要說閒話了。我帶你去見師父吧,還有師哥。”忽又一笑,道:“還記不記得你拿過他的唱片放給我聽?你想不到我會成為他的師妹吧。你看了我唱的戲,唱得可好?”
夏陽讚道:“好,我怎麼也想不到你會唱上戲。”兩人拉著手朝屋子走去,之琬忽然想起第一天到上海時,看見大街上的男男女女挽著手在走路,當時覺得太有傷風化了,現在才明白,情到深時,真是一刻也捨不得放手的。轉頭偷偷一笑。
回到廳裡,琴湘田,琴太太,白荷衣,喚茶,老胡都在,之琬紅了臉介紹了,一轉身上樓,脫下花帔,又換了一件玫瑰紅夾銀線交織梅花紋的旗袍,攏了攏頭髮,又抹了點胭脂,才重新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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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湘田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