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人用蹩腳的中國話說道:“會一點。姑娘,你好,我姓懷特。請問姑娘芳名?”一字一頓,說得極慢,卻甚是清晰。

喚茶頭一次聽洋人說中國話,且說的她全都懂,還會說“芳名”這麼文縐縐的詞,又驚又奇,把生氣的早忘了,說道:“你既然會說中國話,難道不知道姑娘家的名字不能隨便問的?”

那英國人懷特道:“我聽他叫你‘茶’,”指一下阿陳,“那我可以叫你Tea嗎?”

喚茶不悅道:“胡說八道,你才該被‘踢’一腳。”

懷特搖頭道:“Tea,就是‘茶’,不是踢人的踢。”

喚茶奇道:“咦,真是有意思,這洋人倒教起我來了。我管你踢不踢的,沒工夫跟你廢話。”轉頭對阿陳道:“我上去了,你沒好之前不許上來,仔細驚著了夫人,三老爺也不會饒過你。”

阿陳捂著耳朵道:“喚茶姐姐,你好狠的心。這船上我又沒個伴,你不叫我上去,我一個人要厭氣煞了。”

喚茶道:“你狐朋狗友多得很,不會厭氣的。”忽又一笑,指一下懷特,道:“你沒事可以跟他學洋文。馬上就要到了,會兩句洋文不吃虧。”拿了藥瓶布巾便走。

懷特高聲道:“茶姑娘,再見。”

喚茶回頭一笑,道:“這下叫對了。”

回去見了紫菀,把樓下的事說給她聽,一邊說一邊笑個不停。紫菀靠在枕上正看法文小說,扔下書也笑,道:“這位懷特先生很有禮貌啊,你下次不要再這樣兇人家了。他叫你Tea也沒叫錯,Tea就是英文裡的茶的意思,當然他叫你茶姑娘就更對了。看來這位懷特先生不是個粗魯的人,看樣子是念過書的,還肯學,中國話學得不錯,不知為什麼會打架呢?”

喚茶道:“男人打架,又有什麼道理可講?小姐,你怎麼連洋文都懂啊?”

紫菀笑道:“我看書啊,書上都有。”把身邊一本英文字典翻開來,翻到“T”字條,再找到“Tea”,道:“這就是你的英文名字,簡單吧。你去把桌上那隻Pelikan筆拿來,我教你寫。”喚茶真的去拿了一張紙一隻墨水筆來,紫菀把這個單詞慢慢寫給她看,道:“你照著描幾遍就會了,下次人家叫你,你就別再踢人家了。”這隻Pelikan筆還是紫菀在上海洋人書店裡和字典小說什麼的一起買的。

喚茶抬頭笑道:“小姐取笑我,難道我沒事老踢人?”寫了幾遍,拿給紫菀看。

紫菀點點頭,道:“第一次能寫成這樣,很好了。吳三少爺頭一次握筆還不如你呢。”紫菀對吳菊人說既然要在法國經商,就應該會說法文,免得要用翻譯,易受人騙。英文也很是要緊,誰讓英國佔的地方大呢。在船上左右無事,便教他學上了。吳菊人拿慣了毛筆,第一次拿這樣的筆,很是不慣,倒不如喚茶,從沒握過筆,反倒容易上手。

喚茶道:“姑爺去哪裡了?怎麼沒見?”吳菊人不守在紫菀身邊的時候,屈指可數,是以喚茶有此一問。

紫菀嗔怪地看她一眼,道:“就不興人家自己玩去?船上有張先生孫先生陳大人,還有好些別的中國人,可做可說的事多了。”

喚茶眨眨眼睛看她一眼,也不說話。紫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道:“你做你的去吧,我要看書。”拿起先頭一本《巴黎聖母院》,看了兩頁,丟了,又拿《基督山伯爵》來看。

看得入迷,吳菊人回來了,站在她面前把頭左轉轉,右轉轉,手負在身後,不知藏著什麼東西。紫菀抬起頭來笑問:“怎麼了?有什麼好東西要給我?”

吳菊人還是把頭左右轉了轉,不說話,只看著她笑。

紫菀看他戴著硬邊草帽,也沒覺出什麼不同來,又問:“手裡藏的是什麼?”

吳菊人把右手伸出來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