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什麼也沒有,接著把帽子一摘,扔在床上,往床邊一坐,湊過去讓她看個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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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菀大叫,“天啦,你把辮子剪了?”用手捧著他的頭轉來轉去地看,道:“怎麼想起來剪辮子的?剪得不錯,不像那些新剪辮子的人那樣只是齊根剪短,像個生毛賊。你這是在樓下理髮店裡讓那個里昂人剪的?”

吳菊人點頭笑道:“猜得不錯。我看孫先生剪了辮子很是精神,又快到法國了,人家都是短髮,獨我留根辮子,不是惹人笑話嗎?孫先生說‘驅除韃虜,還我中華’,這辮子原是滿人硬逼著我們漢人留的,如今漢人要把滿人趕下龍庭,辮子第一個就要剪掉。他又說洋人管這個叫‘豬尾巴’,是恥辱。咱們要自尊自強,不能讓人家小看了。豬尾巴還留著它做什麼?”

紫菀摸摸他短短的頭髮,像刷子一樣硬硬的扎手,再摸摸他光光的腦門,笑道:“孫先生的話就是有道理。過得兩個月,等前面的頭髮長出來了就好了,眼下是一半有一半沒有,看著還真奇怪。不過現下你戴著這帽子也不要緊。辮子呢?扔了?”

吳菊人把藏在身後的左手拿出來,掌心握著的正是一條黑亮油光的長辮子。

紫菀看著這烏黑的青絲髮辮,想起自己初到這個古老年代,在吳菊人的新房裡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一個辮子青年,溫文有禮的說話行事,管自己叫小姐,又是打躬又是作揖,惹得自己一陣好笑,騙自己喝那碗百合蓮子桂圓核桃橄欖茶,逼得自己又是動刀又是動手,隨後就是牽扯不清的情愫。

慢慢伸手接過來,見髮辮的一頭還是散著的,便把自己辮子梢上繫著的絲絛解下來,分出一股來,把那頭繫了,又用枕邊的一塊帕子把辮子包了,道:“這可得留著,將來再也沒有了。”過得十三年,辛亥革命暴發,人人剪辮子,可不是就再也沒有了。而辛亥革命那一年,吳三少爺已經不在了,陪在她身邊的,也許只有這從他血肉之軀上剪下的一束黑髮。

吳菊人看著她這一連串的舉動,笑問:“這是又一次結髮呢?”

紫菀低頭把頭髮包塞進枕頭底下,藉此平息一下心裡的傷感,含笑問道:“什麼叫又一次?上一次是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吳菊人想一下,道:“是,你過門那日正病著,我們沒有坐床,沒有揭蓋頭,也沒有喝交杯酒,更沒有結髮。”拿起剩下的那半股絲絛替她系在發上,道:“那從今以後,我天天為你結髮吧。”

紫菀雙手扣在他頸後,跪坐在腳後跟上,額頭抵著他的額頭,低笑道:“吳三少爺,生受你了。”

吳菊人側一下臉,親親她的額角道:“宛玉小姐,此乃吳三之榮幸。”

紫菀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苦,強笑道:“講個笑話給你聽啊。”把喚茶和英國人懷特的事講了一篇,吳菊人也笑,說道:“喚茶伶牙俐齒的,誰說得過她,何況對方又是這麼個舌頭不利落的洋人。”

三人都把這舌頭不利落的洋人當笑話講,沒想到第二天這洋人刮淨了臉,穿整潔了衣服,來到頭等艙敲吳菊人的房門。

吳菊人正在屋內吹笛子,為紫菀拍著曲牌子,陪她學唱《牡丹亭》。卻是早上紫菀梳洗過後,慵慵懶懶地隨口唱了半句“原來——奼紫嫣紅開遍……”吳菊人聽了喜道:“你會唱啊,怎麼不早說。”取了笛子來細細吹一遍。紫菀聽唱片原是聽得極熟,偶爾也哼那麼兩句,卻不曾認真學過。既然吳菊人有興致,兩人就一個吹笛一個習唱,唱到“錦屏人忒看這韶光賤”,喚茶介面唸白道:“小姐,這是青山。”

紫菀和吳菊人展顏一笑,紫菀接下去又唱“遍青山——”喚茶又接道:“啊這是杜鵑花。”紫菀唱“——啼紅了杜鵑……”一曲《皂羅袍》唱完,三人相視而笑,喚茶道:“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