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鄭家對經錄極為重視,三老親自領頭,點校經錄。在整理過程中,更是與盧鴻做深一步探討,務要使這經錄成一代經典,以圖流芳後世。

盧鴻一頭參與整理點校經錄,一頭將鄭家藏書樓中值得一讀的書通鑑一過。鄭家藏書樓藏書之豐,比之盧家直多了一倍有餘,若非盧鴻現下眼界大漲,還真不定要多少時間。當然有了三老在旁,篩選書籍時,自是幫了盧鴻大忙,許多不必要的書籍,直接就由三老講解一下,簡單翻過便即丟手,因此進度極快,預計幾個月就可以完成此次讀書大業了。

只是三老近來卻有一項比較有趣的變化,越來越不象古板板的老經蟲,反倒有了幾分老小孩的頑皮。

古人治學習經,是極為虔誠的。經義於儒生,不僅是學問知識,更是指導其修身立德、為人處事的基本法則。可以說,一個學子看待事物、分析事物的觀點以及處理事物的具體行動,都會按照其理解的義理去做。

三老自小承家學,於“禮”這一字,極為重視,因此行動言語,未免一絲不苟,動靜合規。此次與盧鴻論經,被盧鴻由“誠”這一字講來講去,竟是漸漸接受了盧鴻的理論,行動言語,一變而為隨意自然,再沒有了以往僵化古板之態。其中變化最大的,實實出乎盧鴻意料之外,不是平時略為灑脫的三老鄭誠,而是最為嚴肅正統的大老鄭知。

這鄭知現在年近八旬,活脫脫就是鄭家現在的老祖宗,本人學問自小紮實細密,賢良方正那是絕非虛言。

最起始時,鄭知於“太虛即氣、天人合一”這理論自然是絕對支援,但於明心見性的功夫上,與盧鴻卻略有不同。

這“天人合一”的理論,強調一點就是人性即天性。如何瞭解人性,關鍵就是一個“誠”字,誠不只是對他人,更重要的是對自己要誠,以最虔誠的態度,審視自己的人性根本,當你真正明瞭了自己的人性,那麼也就掌握了天性。

但鄭知以為,如此說來,人性之中,貪於財貨,惑於美色,難道也是真正的人性,天性的正道麼?

盧鴻說道:“聖賢早言,食色性也。天性人性,總是一體。天有陰陽,人分男女。天地絪縕,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若天無陰陽,何來萬物生機?若人無男女,何來百世繁衍?因此這飲食男女,本是最自然不過道理,更是最重要不過的事實。那飲食男女若不是人性,人類如何生存,如何繁息?生存之本,繁息之源,不是天性至道,人性根本是什麼?世上卻有那等腐儒,自作高潔,視之如洪水猛獸,便有佳食美色,心中雖然不勝嚮往,卻硬要說佳食不近,美色不沾。此等言行,前輩以為,是誠,還是不誠?以這樣的虛偽言行,自欺欺人,以何明心,以何見性,以何證道?”

三老從小到大,都是在禮法中醺出來的,雖然唐時禮法,遠不及後世古板教條,但也頗為正統。此時聽了盧鴻的言論,開始自然一時難以接受。雙方就此天天論辯,引經據典,往返不休。只是那盧鴻比之三老,雖然經義深度不夠,要說看問題的角度和範圍,多了千年後一世的記憶,那可要廣得多了,除了《易》、《禮》之外,更將後世對《論語》、《詩經》的諸多研究,一一搬將出來,卻將三老漸漸說動,慢慢地接受盧鴻的說法。

世人都說老小孩老小孩,人一上了年紀,往往反倒多了些童心。三老此時以誠修道,內視赤子之心,行動言語,漸向隨心所欲,到得後來,那鄭知言行,隨意得盧鴻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轉眼間幾個月過去,盧鴻的入樓讀書之業,已經基本要結束了。玄壇講經錄,也已經基本修改完成。盧鴻估計,再過得數日,就要收拾回轉范陽去了。不想這日,鄭知未與幾人照面,一早便出去,竟是半日未歸。直到天近黃昏,卻見族長鄭聿橫衝到帶草堂,見了二老並盧鴻,臉色通紅,氣急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