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猜得確實不錯。畫瓷與尋常作畫有一點不同,便是所用顏料,透明度不夠。

後世淺絳彩問世。乃是清代。當時一些文人畫家,偶爾涉及此道,才有淺絳一法。只是時間不久,西洋彩色傳入國內。因西洋彩顏色漂亮多樣,畫出瓷來更顯得精神可人。因此很快淺絳彩便退出舞臺。成了歷史。

但淺絳彩也有其優點,便是色彩淡雅。且門檻較低,易於燒製。只是其顏料多為礦物質,因此繪製之時,略有此麻煩。

建常淺絳山水所用顏色,多為植物提煉,透明度高,因此可以先畫出墨色線條,然後罩色其上,不遮墨線。但畫瓷顏料既然是不透明的,如果先畫了底線,再罩上顏色,那線條一下子便給遮住了,如何還能看出效果來。所以畫瓷時,便要先將顏色染好,之後再於顏色之上,勾勒線條。

先線後色改成先色後線,這事說來容易,只是作畫者若胸中無有定次,卻是絕難畫成。總須未下筆前,何處為山,何處為樹,何處為水,心中一一瞭然,之後才能下筆。

此時三人看著盧鴻這畫,感覺不出的彆扭。只見他東邊一筆,西邊一筆,看來全無章法。那些色塊,或深或淺,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便如一個初拿毛筆之人,在上邊胡亂點抹一般。

洗硯與趙會還好一些,但褚行毅本是精於繪事之人,又從盧鴻習畫多年,今日看了這等畫法,只覺得頭暈腦漲,看不出頭緒來。幾次張嘴欲說,但見盧鴻目光專注,雖然下筆凌亂,卻一絲不苟,只得強自忍住。

過了好一陣子,盧鴻才停下手中筆,將那梅瓶轉動一週,目光微閉,打量了一番。取過一隻小筆,點了深色,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在一團暈色之上,細細勾皴起來。

以顏料在瓷器上作畫,筆跡四周也會洇開,便如紙上滲化一般。尤其是在顏色之上,再加筆觸,看似容易,其實頗難。盧鴻前世時曾見人畫過瓷,玩時也曾上過手,因此手下才有把握。只見他幾筆下去,那一團深淺色團,便倏然呈現出了一脈青山,嶺壑幽然,白雲飄繞。褚行毅見了,忍不住“啊”了一聲,這才明白那團深淺不一地色塊中,竟然隱著如此的山勢向背之形,明白盧鴻最初塗抹地意義所在。

第四章 大俗大雅

褚行毅等眼看著盧鴻一支筆,在梅瓶上點染勾描,那些毫無意義的色塊團暈,經一支筆勾連數筆,竟然變成了一枝枝樹,一片片山,一道道水,一朵朵雲。眼看著一派蓬勃生機的畫面,漸漸在一件白生生的瓷瓶上現了出來,直令人目不能移,心中莫名生出幾分感動。

直到最後勾罷,盧鴻轉著瓶子,眯著眼睛又看了幾圈,才又下筆加了數點。收拾已畢,又在一旁空白之處,題下“范陽盧九”之名,之後以紅色繪了一個小小圖章。

“嗯,也便是這個樣子了。下邊便需趙大人一顯身手,將這瓶子再入窯燒造,那色便可固於瓶上,不復脫落。”盧鴻自己端詳片刻,微笑說道。

“哦?”趙會聞言一驚,然後又道:“莫非盧大人所繪瓶上山水,也可入窯燒製麼?”

盧鴻點頭道:“正是。雖然此法所繪圖形,不如釉下彩般永不脫落,但只要小心保護,也不易磨損。”

淺絳彩最大的缺點,便是色上不再加釉層,因此若磨損過多,顏色易為褪去。後世也正是因此缺點,使得淺絳彩這種技藝存在時間不長,便被西洋粉彩取代。

但在此時,於瓷器之上能加繪如此精美的畫面,又能經燒製固於瓷器之上,卻令在場之人又驚又喜。趙會眼睜睜地看著這瓶子,伸手欲拿,又怕碰掉了顏色,連忙縮了回來,繞著圈看了又看,良久才道:“趙會以為,燒造瓷器,不過尋常家用,俗用之器而已。也見過鄉人所繪花樣。必求逼似,俗不可耐。不想今日見了公子手段,才知道世間藝本無俗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