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戴上斗笠,走出雅舍。

侍女也沒有追問,她每日迎來送往,也是有些見識,各色士人都見過,卻從未見過如此少年老成的,心中不禁暗暗稱奇。她想著,便捧著宋初一寫的文章,匆匆去找管事。

宋初一走出酒樓,在空曠的街上轉悠。越是臨近傍晚,風雪越緊,街上行人匆匆,根本看不見什麼市井民生。宋初一便加緊腳步趕回礱谷府。

大雪掩世,地上的落雪已經沒了宋初一的小腿。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只能看見道路兩旁有人兵卒在收屍,那些都是被凍死餓死的流民。

十餘名兵卒用騾子拉著木板,在雪地裡慢慢往前走,看見有屍體,便撿起來扔在木板上,然後拉到城外的亂葬崗上丟棄,倘若遇上有些善心的兵卒,或許能得一捧黃土掩屍,不至於被未冬眠的野獸啃食。

一會的功夫,兵卒們已經收了十二三具屍體,它們的姿勢各異,但都以稚童和婦人居多,有一兩具成年男屍,也都是四肢不全者。

壯年的男子全部都在軍營,若死也是戰死沙場,絕沒有在這裡被凍死的道理,即便極少開戰的衛國亦是如此。

宋初一與兵卒們擦肩而過時,看了一眼,便是這一眼,竟瞧見木板上的屍體有一個動了動。

她本心不欲多管閒事,這世上無辜遭難的人多了,她管的過來嗎?但與那幫兵卒已經錯開了幾步,忽又轉回身去,“幾位壯士……”

這裡前前後後,也就這些兵卒能稱得上“壯士”了,但他們如此大寒天出來做這等苦差,心情已經很不好,聽見有人喚他們,便充耳不聞。

“幾位壯士”宋初一往前幾步,提高了聲音。

兵卒們這才頓住腳步,轉回身來凶神惡煞的盯著她,打量了幾眼,見她年紀雖然不大,但是蓑衣下隱隱露出士人樣式的廣袖袍服,因此態度稍緩,“先生喊住某等,所為何事?”

這些兵卒面上被凍得通紅,有些已經凍瘡或皸裂,紅一塊青一塊,眉毛上落滿了白白的雪,分辨不出面目,情況也甚是狼狽。

宋初一衝他們微一施禮,大步走到木板前。

方才只是匆匆一瞥,發現有一隻手在動,但現在仔細看起來,所有的手都差不多,黑乎乎的蜷在一起,竟分辨不出。

“在下方才見到其中還有活的。”宋初一道。

卒長道,“即便是有還能動的,怕也不易救活,某等要在天黑之前把這些屍體扔到亂葬崗再趕回來,先生莫要讓某為難。”

宋初一垂眸,仔仔細細的看那一隻隻手。

趕驢的兵卒看向卒長。

“先生。”卒長再次提醒了一句。

宋初一從錢袋裡掏出八九個布幣遞給卒長,“天氣嚴寒,壯士們換些酒驅寒。”

卒長看了一眼,都是十二銖的布幣,便接下了,“多謝先生。”

宋初一隻微微一笑,繼續看,片刻,目光鎖定一隻小手,那隻手腕纖細到不可思議,卻死死的扣住木板上的漏洞,彷彿抓住什麼便能夠有一絲生的希望。還沒看見人,宋初一便覺得這是一個很有生命力的孩子。

宋初一蹲下身來捏住那隻手臂的脈搏,須臾,起身道,“我要他。”

卒長為免耽誤時間,二話不說,揮手令人將上面的屍體移開,把宋初一制定的那個人拽出來丟到雪地裡。

卒長抱拳道,“某等急著出城,告辭了。”

“卒長請便。”宋初一彎腰將地上黑乎乎的一團往路邊拽。這是個十歲上下的孩子,衣衫襤褸,蜷縮成一團,本就黝黑的面板在雪地裡顯得更黑,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宋初一伸手摸了摸他的全身,腿腳是好的,心口還有一絲熱乎,胯下……是個帶把的。

宋初一脫下身上的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