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躍動著烈焰的屏障被一下子撤去了一樣,剛把那無邊冷火甩在身後,悶頭奔跑的我們就迎面撞在了什麼柔軟的物體上,還沒等我們驚叫,對方就已經發出了呼痛的哀鳴。這溫熱的觸感,平常的反應和地上的影子都表示了在我們面前的,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普通人!

身後綾羅戶的大門沐浴著夕陽的斜暉,迎著秋日窄巷裡的穿堂風,我和冰鰭都大大地鬆了口氣,這才有精神去向被撞的人賠禮道歉。可對方看也不看我們,只顧滿地找著什麼:“糟糕了,糟糕了,難道滾進門裡了?丟了可怎麼辦啊!”說著他擠開我們挨近那歪斜的大門,一把推開黑漆剝落的門扇,卻因為眼前所見驚叫起來:“怎麼會荒成這樣?我才一年沒回家啊,大哥他到底在幹什麼!”

“一尋師傅!”冰鰭沒有摻雜一絲情緒的呼喊讓我吃了一驚,那個人的背影也因為這聲呼喊而僵住了,他緩緩回過頭來,疑惑地注視著我們。這是一那張極富男子氣的臉,尤其是鼻子生得格外端正,這面孔應該是陌生的,可我只覺得一定在哪裡見過——突然間我指著他大喊起來:“照片上的人!”

那個人完全弄不清狀況,只是出於禮貌向我們點了點頭:“我是一尋,你們是?”

“你在找什麼?”並不回答對方的問題,冰鰭直截了當的反問。

看起來一尋的個性要比千寸直爽乾脆多了,他沒有拘泥於冰鰭失禮的態度,豁達的笑起來:“我有一團金線必須還給大哥,可剛走到門口就迎面撞上你們,我只覺得眼前一黑,一慌神,本來握在手裡的線團也不知道滾到哪裡去了。”

這一瞬間如同醍醐灌頂——只是彈指之間,在門口碰上一尋的“靈體”也罷,被囚禁在絲織的牢籠裡也罷,與千寸的相遇也罷,看著綺目慢慢消失在火裡也罷,這些都發生在我們撞到遠遊歸來的一尋之後,回過神來以前,長不過剎那的時間!

“你已經把金線交給你想給的人了。”冰鰭靜靜注視著一尋,這短短一句話讓對方線條分明的臉瞬間失去了血色。一尋難以置信的看看我們,又看看雜草叢生的院內,突然他不顧一切的撞開院門跑了進去,在我們眼中,他這下意識的動作和千寸的殘影重疊了……

大門後的光景和我記憶中一樣,尖端染了金色的茅草上,浮著黑黢黢的堂屋,不同的是沒有任何人站在那幽深的屋宇下,只有地面厚厚的灰塵上鋪滿蝴蝶的殘骸,那些柔弱的軀殼還殘留著火灼的痕跡;蝶翼上鳳仙花形的黑白花紋斑斕炫目,環拱著中央鮮明的瞳孔狀圖案——這就是白鳳仙……還有像鳥兒一樣飛舞的,眼睛……

一尋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他喃喃的呼喚著什麼跑向後宅的書房,跟在他身後轉過簷廊,我禁不住低低的驚叫起來——我和冰鰭拿出來織補的玉蟲色旗袍就落在書房門口!

一尋一腳踹開房門,然而他卻無法再向前一步,這個爽朗的男子背向著我們,單手扶著門框擋住房門,用一種窒息般的音調說:“終於變成這樣了——我帶綺目回來的時候就應該料到的:她心裡只有大哥……可大哥的心裡,卻只有……”

即使被阻攔,可我還是看清了——漏進了夕陽光輝的書房裡躺著一具白骨,一絲黯淡的金輝隱現在那蒼白的小指上,像掛了熏籠的闇火一樣明明滅滅——那是一條褪了色的金線,蜿蜿蜒蜒的爬過地面堆積的灰塵,長長的金線一端繫著冰冷的白骨,另一端,繫著一隻蝴蝶的腰身。這周身漆黑的蝴蝶要比堂屋上的死骸們大出許多,想來它活著的時候,一定是一朵會飛翔的花吧;可現在我根本無法想象它活著時候的美麗——那重重疊疊的翅翼像早就腐朽的黑色絹紗,磷粉已紛紛掉落,不但看不出一絲花紋,而且處處露著醜陋的空洞,如果還是花的話,那它的韶華已經無可挽回的凋謝了。

將並不美麗的白骨與不再美麗的蝴蝶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