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微覺不妥,還是派了自己身邊兩個得臉的僕婦,拿著帶來當作禮物的幾匹古銅色妝花緞子尺頭,去暄榮堂給簡老夫人磕頭。

簡老夫人這次倒是給面子,聽說是裴家人來了,還命人過來磕頭道謝,專程解釋了一番自己有病,不能出來見客的遺憾。

賀寧馨見簡老夫人這次還算給面子,心情好了幾分,便吩咐了下人在後花園的芍藥亭裡擺了酒,請夏夫人、大少奶奶帶著楚謙益和楚謙謙,一起過去賞花用飯。

那芍藥亭是臨著鎮國公府內院荷花池的一個八角亭子,紅木為身,琉璃做頂。在正午陽光的映照下,十分璀璨。亭子邊上垂下長長的青草色紗簾,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襯著滿池的荷花,還有亭旁邊種的各色芍藥,美不勝收。

楚謙益和楚謙謙很少出門做客。今日跟著外祖母和大舅母來到這樣大一個園子裡,十分興奮。——裴家是文官,雖然曾是三朝首輔,可是住的地方,還是不能跟鎮國公府這樣頂級勳貴比擬的。

賀寧馨命扶風和扶柳跟著兩個孩子的乳孃和丫鬟婆子,帶著他們在後花園裡四處逛了一圈。只是逛到後花園東面角上一處隱蔽的院子的時候,這一行人隔著低矮的籬笆院牆,看見院子中間放著一把烏沉沉的黑木躺椅。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目光呆滯地躺在那躺椅上曬著太陽。躺椅旁邊同樣烏沉的杌子上,坐著一個身穿藏青色袍子的僕婦,正拿著一把小刀,在給那老婦人修剪指甲。

看見有人過來,那修剪指甲的僕婦將身子側了側,把那躺椅上老婦人的視線給擋住了。

扶風看了一眼,十分驚訝。她到鎮國公府雖然時間不長,這個後花園還是來過幾次的,也記得這個小院子,可是她從來就沒有見過這個院子裡有人!——一直都以為不過是一個廢棄的花匠住的小院子而已。

扶風忙對扶柳使了個眼色,不動聲色地轉了個彎,帶著兩個孩子往前面去了。

兩個孩子本來有些奇怪,可是一轉眼,看見後花園裡齊人高的花樹上,開著碗口大的大麗花,又歡呼著飛跑過去,在花樹下留連不已。

芍藥亭裡,沈氏極愛荷花,忍不住走下亭子,來到池邊,坐了船孃一早預備好的小船,往荷花深處劃去。

遮天的碧色荷葉裡,一支支開得飽滿的荷花讓沈氏目不暇接。她粗粗看了下,有重瓣紫蓮,單瓣白蓮,還有重臺粉蓮,最奇特的,還是一株帶粉綠色的千臺蓮,世所罕見。

賀寧馨見沈氏坐了船回來,跟她說起那粉綠色千臺蓮,一臉戀戀不捨的樣子,忙笑道:“大少奶奶要是喜歡,等那粉綠千臺蓮結了蓮子,我就讓人給大少奶奶送過去。”

沈氏大喜,謝了又謝。

等楚謙益和楚謙謙一人舉著一支大麗花跑過來,這邊芍藥亭上的酒菜已經擺滿了桌子,可以開吃了。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上契的事情初步說定了,可是還要等鎮國公府的男主人鎮國公簡飛揚回來之後才能最後定奪。

賀寧馨放下心來,自己現在也有了更多的理由去看兩個孩子,又或者請兩個孩子到自己府裡做客,也就不急在一時。

夏夫人和沈氏回家之後,沈氏將鎮國公夫人說得有關“站隊”的話,對裴老爺和裴書仁轉述了一番。裴老爺和裴書仁面面相覷,未料到這樣一位名聲不顯的內宅婦人,也有這樣的見識。

裴書仁感慨地道:“大妹若是還活著,跟這位鎮國公夫人一定能做知己。”

裴老爺低頭不語,回去歇息的時候,一直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

夏夫人知道裴老爺是想起了大女兒裴舒凡,輕聲安慰了他幾句。當年的事,誰都有不得已。他們如今只有往前看,護住大女兒留下的兩個孩子就夠了。

裴老爺終於平靜了下來,拉著夏夫人的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