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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機播著音樂,他跟著披頭士唱,yellow submarine,yellow submarine……窗外有低低的鳥群飛過的聲音。有時候我覺得一切似乎不是真的。來得太快太輕易。
在上海的第7個3個月的開頭,我把房子搬到位於偏僻區位的高架橋下面。
這是朋友DAISY的房子。她即將離開上海去香港培訓半年,所以轉租給我。
房間小而乾淨。我漸漸習慣了窗外轟隆隆車子開過的聲音。來往的喧囂車流,是無法平息的海洋。即使在深夜,也有大貨車肆無忌憚地開過空曠的馬路,好像海面上突然竄出的巨大魚群。
一個人在家工作。在4家報紙和5本雜誌上設有每日每週每月出稿頻率不等的數個專欄。我寫上海老房子的維護弊端交通堵塞因素分析伊勢丹新款香水出臺到家裡一條金魚因孤獨而死的所有事情。
有時候文字讓我一覽無遺。有時候我是一個隱蔽的女子,隱沒所有生活的真相。
為對抗噪音,會關嚴窗子,放一張PJ HARVEY的CD,把她的顫抖的尖音調到讓耳膜麻木的高度。疲倦的時候,就趴在陽臺上,看著呼嘯而過的車流,安靜地抽一支菸。
DAISY去香港之前的告別聚會,在徐家彙一家舊式餐廳裡舉行。人太多太吵鬧。上海話在大聲喧譁的時候恁地吵鬧。於是可以心安理得地不說話,一直埋頭吃一道餐廳最有名的糖醋鰣魚。
整個餐廳其實是一節被廢棄的火車車廂,據說清末某位顯赫的太后坐過。窗外能看到茂密潮溼的樹林,被刺眼的白熾燈直射著。火車下面不知道是否有軌道。這節車廂好像是臨時在時光裡停頓下來。
快結束時DAISY喝醉,大聲說話,尖聲笑,神態亢奮。突然抱住一個男人對他說,一辰,我後悔我太過愛惜自己,一直放不下自知之明,所以不能與玫瑰來爭取你。這句話令很多人變色,相信也足以讓清醒後的DAISY後悔不已。
男人鎮定地抱住流淚不止的DAISY,輕拍她的背部,猶如愛撫一隻貓。我按掉菸頭,站起來說,我送她回家。一場盲目的聚會於是倉促結束。
男人送我們。他開一輛舊的蓮花。車子在高架路上飛馳的時候,冷風灌進來,兩邊的高樓迅速地後退。他說,很抱歉。他的聲音是真誠的。
我說,我略知一二。在復旦的時候,你們有一個劇社。你是負責人,玫瑰是主角,DAISY始終屬於觀眾。其實也沒什麼。DAISY是矜持的人,過分關注自己即使上了臺也無法演戲。
把DAISY送到她父母家之後,他再開車送我回家。
已經凌晨兩點。路邊24小時營業的羅森店,我下車買東西。拿了一瓶威士忌,健牌香菸,上海紅腸。結帳時附帶買了兩串熱騰騰的豆腐乾。
我說,今天吃飯的餐廳叫什麼名字。
上海小站。
呵,適合告別的地方。我把串著豆腐乾的細竹杆遞給他。吃嗎?
他微笑著接過去。眼睛盯牢我看。那是一雙鎮定的眼睛。他穿白襯衣,鹹菜綠粗布褲子。清爽的平頭。在一家德國公司做市場部總監。
29歲的上海男人。
偶爾的晚上他打電話過來。我這邊電話裡的聲音總是嘈雜。高架橋上的車流,鍵盤噼裡啪啦,音箱裡有TECHNO電子舞曲或者是寒冷的歌特音樂。他說,你給自己搭了一個舞臺嗎。
我偶爾換一張CD,放流水一樣的愛爾蘭風笛給他聽。悲涼的《The level plain》。我們對話,斷斷續續。從童年的小傷疤,喜歡的書,直至理想。一路講起。他有那麼多的話要告訴我。
惟獨不談玫瑰和工作。因那是他生活裡最重要的現實和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