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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佔了個高魁。也是命裡否極泰來,顛之倒之,自然湊巧。那興安縣剛剛只中他一個舉人。當日鹿鳴宴罷,眾同年序齒,他就居了第一。各房考官見了門生,俱各歡喜,惟蒯公悶悶不悅。鮮于同感蒯公兩番知遇之恩,愈加殷勤,蒯公愈加懶散。上京會試,只照常規,全無作興加厚之意。明年鮮于同五十八歲,會試,又下第了。相見蒯公,蒯公更無別語,只勸他選了官罷。鮮于同做了四十餘年秀才,不肯做貢生官,今日才中得一年鄉試,怎肯就舉人職,回家讀書,愈覺有興。每聞裡中秀才會文,他就袖了紙墨筆硯,捱入會中同做。憑眾人耍他、笑他、嗔他、厭他,總不在意。做完了文字,將眾人所作看了一遍,欣然而歸,以此為常。
光陰荏苒,不覺轉眼三年,又當會試之期。鮮于同時年六十有一,年齒雖增,矍鑠如舊。在北京第二遍會試,在寓所得其一夢。夢見中了正魁,會試錄上有名,下面卻填做《詩經》,不是《禮記》。鮮于同本是個宿學之士,那一經不通?他功名心急,夢中之言,不由不信,就改了《詩經》應試。事有湊巧,物有偶然。蒯知縣為官清正,行取到京,欽授禮科給事中之職。
其年又進會試經房。蒯公不知鮮于同改經之事,心中想道:“我兩遍錯了主意,取了那鮮于’先輩’做了首卷,今番會試,他年紀一發長了。若《禮記》房裡又中了他,這才是終身之玷。我如今不要看《禮記》,改看了《詩經》卷子,那鮮于‘先輩’中與不中,都不干我事。”比及入簾閱卷,遂請看《詩》五房卷。蒯公又想道:“天下舉子象鮮于’先輩’的,諒也非止一人,我不中鮮于同,又中了別的老兒,可不是‘躲了雷公,遇了霹靂’。我曉得了,但凡老師宿儒,經旨必然十分透徹。後生家專工四書,經義必然不精。如今到不要取四經整齊,但是有筆資的,不妨題旨影響,這定是少年之輩了。”閱卷進呈。等到揭曉,《詩》五房頭卷,列在第十名正魁。拆號看時,卻是桂林府興安縣學生,覆姓鮮于,名同,習《詩經》,剛剛又是那六十一歲的怪物、笑具!氣得蒯遇時目睜口呆,如槁木死灰模樣。
早知富貴生成定,悔卻從前枉用心。
蒯公又想道:“論起世上同名姓的盡多,只是桂林府興安縣卻沒有兩個鮮于同,但他向來是《禮記》,不知何故又改了《詩經》,好生奇怪?”候其來謁,叩其改經之故。鮮于同將夢中所見說了一遍。蒯公嘆息連聲道:“真命進士,真命進士!”自此蒯公與鮮于同師生之誼,比前反覺厚了一分。殿試過了,鮮于同考在二甲頭上,得選刑部主事。人道他晚年一第,又居冷局,替他氣悶,他欣然自如。
卻說蒯遇時在禮科衙門直言敢諫,因奏疏裡面觸突了大學士劉吉,被吉尋他罪過,下於詔獄。那時刑部官員,一個個奉承劉吉,欲將蒯公置之死地。卻好天與其便,鮮于同在本部一力周旋看覷,所以蒯公不致吃虧。又替他糾合同年,在各衙門懇求方便,蒯公選得從輕降處。蒯公自想道:“著意種花花不活,無心栽柳柳成陰。若不中得這個老門生,今日性命也難保。”乃往鮮于“先輩”寓所拜謝。鮮于同道:“門生受恩師三番知遇,今日小小效勞,止可少答科舉而已。天高地厚,未酬萬一。”當日,師生二人歡飲而別。彼此不論蒯公在家在任,每年必遣人問候,或一次或兩次,雖俸金微薄,表情而已。
光陰荏苒,鮮于同只在部中遷轉,不覺六年,應升知府。京中重他才品,敬他老成,吏部立心要尋個好缺推他,鮮于同全不在意。偶然仙居縣有信至,蒯公的公子蒯敬共,與豪戶查家爭墳地疆界,嚷罵了一場。查家走失了個小廝,賴蒯公子打死,將人命事告官。蒯敬共無力對理,一徑逃往雲南父親任所去了。官府疑蒯公子逃匿,人命真情,差人雪片下來提人,家屬也監了幾個,闔門驚懼。鮮于同查得台州正缺知府,乃央人討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