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母親的寶貝。

夜裡,我經常看到母親很仔細地從大櫃裡拿出它們來,翻弄著裡面藏的那些一角的錢、布票、糧票、工分本、黨員證等等物件。

我把小鐵盒子的東西集中到一個裡面,把另一個裝了小家雀,埋在了石榴樹下。

埋葬小家雀的時候,我記得自己一邊流淚一邊對它說了許多的告別的話。

那次的傷悲,應該是最大的了。

至於那個小鐵盒,母親直到今天也不知道它去了哪裡。

母親剩下的那個鐵盒子裡,後來裝上了我和哥哥以及三個妹妹的高中畢業證書。

四年前,父親去世後。我們把母親搬到城裡住,收拾老家的雜物時。我們又看到了那個落了單的鐵盒子。

我們各人拿了自己的畢業證書,把那個已經鏽跡斑駁的鐵盒子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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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撥攏的最後一隻鳥兒,是在聯中二年級下半年得到的。

奇怪的是,我怎麼也記不起那隻鳥兒是怎麼得到的。

那是一隻我從來沒有撥攏過的鳥兒,我至今不知道那是一隻什麼鳥兒。

現在想想,好像奶奶告訴過我它的名字,我卻忘了。

那隻鳥兒體型比“老兒角”(讀“夾”)大,羽毛是灰色帶點的,模樣和“包包蘭”比較像。(前一種鳥兒和百靈有點像,頭上有一隻羽毛角。後一種喜歡在春天的麥地裡和秋天收穫後的花生地、地瓜地裡蹲著叫喚,顏色和麻雀差不多,身子比麻雀略大些——這些鳥兒現在都不見了)

那隻鳥兒,是我撥攏的鳥兒當中的富翁。

因為奶奶在我得到了這隻鳥兒的同時,把老爺爺留下的一個鳥籠子送給了我。

那隻鳥籠很漂亮,我曾許多次的朝奶奶要,奶奶總是說,你的那些破鳥兒還見得用這麼好的籠子養?

我在那之前撥攏的所有的鳥兒都是放在大大小小的紙盒子裡的,那種紙盒子是奶奶和母親用我們的書以及家裡的不能再用的碎布做成的。(呵呵,那手藝現在失傳了)

聽奶奶、母親和村裡的老人說,我家老爺爺的爺爺是我們村的大地主,我老爺爺小的時候,很過了些公子哥兒的好日子。

我想象著童年和少年的老爺爺,穿著小馬褂,手裡提著那隻鳥籠子,胳膊上架著一隻老鷹,(奶奶說,老爺爺最會熬鷹——訓練老鷹)在我們屋後的那條全村最寬最長的大街上閒逛,身後跟了許多穿著破衣爛衫的窮孩子,禁不住有些嚮往。

呵呵,老爺爺留給我父親和我的東西只有兩樣,那隻鳥籠子和一隻同樣十分漂亮的蟈蟈籠。

這兩樣東西十幾年前都被我兒子糟蹋了,這是後話。

得到那隻鳥兒和鳥籠不久,我就被大隊革命委員會推薦上了高中。

那是一九七一年的冬天。

高中離家大約有七、八里路,校方要求離家較遠的同學住宿,我十分不情願地扛著鋪蓋和一個星期的吃食住進了集體宿舍。

喂鳥兒的事情就由奶奶擔任了。

每個星期六的下午,我就心急火燎地等待放學。

放了學,就和幾個同村的同學快步如飛地朝家趕。

別的同學急著回家看看父母和兄弟姐妹,急著回家讓母親做點好吃的飯吃,我呢,卻是急著回家看看我的鳥兒。

其實 ,直到我十八歲那年年底參加工作,我還不知道掛念和孝敬自己的親人。

有一個星期六的晚上,天都快黑了,急急匆匆地回到家,一下子看到鳥籠子空了。

正在拉著風匣做晚飯的母親告訴我說,那隻鳥兒飛了。

母親還告訴我,奶奶看到那隻鳥兒朝村西張家老塋飛了,奶奶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