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半仙了一回,過去她也總對我說聽說裴衍禎要娶這個要娶那個,沒得一回準信皆是道聽途說的風言風語,不想這次斷得那個叫準。只是,我卻納悶了,過去太后親生女兒九公主對裴衍禎那個執著勁兒人盡皆知,太后不給指婚,反倒如今將個外戚之女指給裴衍禎,這卻是何道理?

難道……莫非……我如今方才曉得結親非但要合八字,要門當戶對,還需核對族譜,頂頂重要的是二人名字須得工整對仗,此乃佳偶良配天作姻緣。

正看著帖子不妨眼角青衫一閃,有人撩了衣袍在我身旁的位子上坐了下來。不是別人,竟是熱騰騰正待出爐的新郎官裴衍禎。小娘舅自從那日接了懿旨便再沒現過身,想來一時被飛來嬌妻給砸得樂昏了頭,緊鑼密鼓地籌備婚事去了,不知今日怎地又有空上沈家體察民情?我心中一轉念,是了,我家不比別家,一般人給沈家下帖後皆須主人親自登門再給我爹下次邀請,以顯示對我爹的敬重。今日裴衍禎定是上門親自邀請我爹來的。

思及此,我朝他欠了欠身以示招呼,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擺了擺手以示不方便言語,便將那喜帖重又鄭重揣入袖中轉頭繼續看戲。

裴衍禎倒也不言語,只默默無聲坐在一旁看戲,倒似也被魚刺刮破喉嚨一般。二人一鳥,三個啞巴般從頭到尾聽完戲,直到曲終人散,臺上戲班子收拾行頭陸陸續續下去,我回頭,卻見裴衍禎兩隻湖水清眸直盯著我在看,一瞬不瞬,似乎根本沒看過臺上。

我一怔,忽聽得耳旁那鷯哥深情款款捏了嗓子拿腔拿調斷斷續續唱道:“虎丘山麓遇嬋娟……佳人拜佛我求天,願千里姻緣一線牽……感君一片情太痴,夢圓中秋結絲羅。多情的明月送我返三吳。天不老,地不荒……翻將舊曲譜新腔,願普天下千萬情侶永成雙。”

字正腔圓,正是那九曲十八彎的蘇州評彈《笑中緣》。小娘舅要大婚了,我這個做晚輩的既得了喜帖送禮是理所應當分內之事,而未來的小舅母又是蘇州人,遂應景讓家裡戲班子招了幾個會唱評彈的排了段唐伯虎點秋香的《笑中緣》預備孝敬給小娘舅。不成想給這鷯哥聽去了,連這拐彎抹角的蘇州話也學得有模有樣。

但聽得它一曲唱罷還意猶未盡,末了高聲喊道:“祝裴大人裴夫人連理比翼、永結同心、白頭到老!”竟是將那唱評彈的蘇娘末尾的一段道賀祝詞也一併學了來。

裴衍禎面色唰白,噌地一下沉似鉛雲籠罩,站起身來俯視我,涼涼道:“這便是你的真心話?”

我不應他,只看著那鷯哥站在架子上走來走去搖頭擺尾瞅著我,實在有趣,遂扶著桌子“噗嗤”一聲笑了開,這一笑便一發不可收拾,不能抑制地直笑得前仰後合兩肩聳動不停,許是笑得過了頭喉嚨又開始生生扎得作疼,疼得我眼中水汽瀰漫,稍有不甚便要順著眼角溢位,我用力眨了眨,方才將那水霧憋回去。

“妙兒……”裴衍禎伸手來扶我,被我一抽袖子避了開,啞著嗓子一揮袖對他道:“小娘舅慢走不送。”

裴衍禎長臂一撈,卻強行抓住了我的手,我正待發怒,卻覺手心被塞進一包物什,裴衍禎旋即鬆開了手,輕聲道:“妙兒,這是些消炎潤喉的草藥,每日早晚煎服,三日定好。”

我回轉身,對他道了聲謝,便拿了草藥步出園門。

聽得那鷯哥在身後扯了嗓子例行公事般每日一喊,聲嘶力竭直道:“妙妙,我們破鏡重圓吧!姓裴的不是好人!”

牡丹紫?胭脂紅?

今日初六,天色極好,日頭歡天喜地掛於青天正中,仿若剛敲出的鮮鴨蛋,蛋黃蛋清分分明明,只待黃昏時分這蛋被搗碎攪勻之後,我便要帶著我的兒子去參加我前夫的婚儀。

綠鶯開啟櫃子,挑了套絳紫輕襦羅裙與我換上,我對著鏡子瞧了半晌,總覺得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