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一閃,等到崔顥親自將紙卷送到了他的眼前,他展開一看,見上頭洋洋灑灑,竟是一首歌行,他不禁挑了挑眉,一目十行掃過之後,當即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深深吸了一口氣,高聲唱了起來:“洛陽三月梨花飛,秦地行人chun憶歸。揚鞭走馬城南陌,朝逢驛使秦川客。驛使前ri發章臺,傳道長安chun早來。棠梨宮中燕初至,葡萄館裡花正開。念此使人歸更早,三月便達長安道。”

儘管無有曲樂,但李龜年那歌聲卻顯得清透明亮,直破雲霄。長安道三字之後,他只是微微一頓,聲音竟是奇異地再次拔高了一個音階:“長安道上chun可憐,搖風蕩ri曲江邊。萬戶樓臺臨渭水,五陵花柳滿秦川。秦川寒食盛繁華,遊子chun來不見家。鬥雞下杜塵初合,走馬章臺ri半斜。”

此時此刻,縱使如王縉那般只覺得崔顥這首詩是從前習作的,也不得不承認,這首歌行道盡兩京chunri勝景,然則李龜年的歌聲仍未完。輕輕巧巧一個轉折,他便又拍手為歌道:“章臺帝城稱貴裡,青樓ri晚歌鐘起。貴里豪家白馬驕,五陵年少不相饒。雙雙挾彈來金市,兩兩鳴鞭上渭橋。渭城橋頭酒新熟,金鞍白馬誰家宿。可憐錦瑟箏琵琶,玉臺清酒就倡家。下婦chun來不解羞,嬌歌一曲楊柳花。”

待到最後一句唱完,席間一時鴉雀無聲。儘管崔顥甚為得意,然則在兩位貴主臨場的情形下,崔顥這首詩竟是結束於娼ji之家,每個人都是神情古怪。王縉更是嘿然一笑,低聲嘟囔道:“就知道作浮豔詩!”

浮豔歸浮豔,可這詩中少年意氣,在座不少人都曾經有過,只是在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面前不太自然而已。而李龜年這一首長長的歌行過後,其餘人自然抓緊時間送上了自己的大作。可這一次,李龜年的審視便細緻多了,將手頭那四五卷看完,他方才擇了另外兩首——唱了。被他這一唱,那兩人自是喜上眉梢滿臉得sè。始終就沒去湊熱鬧的杜士儀擺手吩咐身後侍婢把絲毫沒用過的筆墨紙硯下去,卻倚著憑几,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

適才三首詩,無論情景都和一個chun字息息相關,然則在玉真金仙兩位貴主聽來,絕不如那一曲紅豆來得觸動人心。果然,李龜年三曲唱畢,卻是負手笑道:“始終清唱,未免無趣,外間……樂來!”

那一聲樂來,卻只見外間一眾樂師魚貫而入,李彭年李鶴年兄弟二人卻只屈居此列,頭前一白衣人手捧琵琶,恰是儀容出眾,風儀無雙,但只見他舉手猛然切弦,就只聽一聲猶如裂帛脆響,剎那之間,那寥寥三四下猶如絃斷之音,便使得剛剛認出他後竊竊私語的眾人為之鴉雀無聲。

第一卷當時年少青衫薄 第一百九十八章鬱輪袍,情相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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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公主起初只是微驚,待聽得曲音漸轉悲切,她凝神細聽,和常見悲曲之中那種幽怨的如泣如訴不同,這一曲卻彷彿是繁華落盡的寂寥落寞,彷彿一根針似的猛然刺進了她那一直緊緊封閉的心中。恍惚之間,她彷彿整個人都沉浸了進去,眼前彷彿出現了祖母臨朝,韋后安樂公主大宴,父親和兄長登基時,自己隱在角落冷眼旁觀時的情景。

也不知道是從幾歲開始,她就一直都是這麼冷冷看著花開花落,悲歡離合,至於眼淚何時再不曾見,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了飛揚青chun。她只知道,哪怕是父親睿宗李旦去世的時候,她那眼淚也彷彿只是為了不相干的人而流,心中一片漠然。阿姊金仙公主縱使入道,也不曾如她這般召集才俊,常有兩京貴女相從,但阿姊卻真正閒適自如,只有她,不過以那繁華喧鬧自欺欺人罷了。

一曲終了時,四座竟有不少人眼露水光,然而,相較不知不覺間淚盈於睫的金仙公主和淚流滿面的玉真公主,旁人自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