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喊叫著。

“來吧,”他用眼神招呼我們,“像我一樣跳起來!高興地玩吧!”

我們拍起了雙手,為這份歡樂添彩。父親也加入了我們的行列,模仿著他父親的樣子,跳了起來,他的嘴角叼著香菸,眼睛被煙燻得直流眼淚。

“Anda ; 巴勃羅! Anda,巴勃羅!”

這是一種西班牙式的歡呼方式,是畢加索把無所不能的父親與懦弱的兒子聯絡在一起時特有的表達方式。

爺爺興致勃勃地從餐桌上抓起一把木勺和一塊餐布,權作鬥牛用的長劍和紅絨布。他目光炯炯,充滿野性,在我們面前表演了一系列鬥牛套路:manolinetas; chicuelinas; véroniques; mariposas。與其說我們,不如說是父親一人在“噢嘞,噢嘞”地呼喊助威。

巴勃利托沒吭聲,把眼睛轉過一邊,臉色慘白。跟我一樣,他更喜歡成為普通家庭的一員,有負責的父親,寬容的母親,有一位小人書中描寫的爺爺。我與巴勃利托別無所求,僅此而已。我們需要能夠傾聽、提出建議、給予教育、培養孩子有能力面對未來的父母。從一開始,我們的奶瓶裡裝的卻不是奶,而是毒液,且毒性一天比一天加劇:其中有畢加索、巨匠畢加索的毒液,一位隨心所欲、把我們壓成齏粉的超人的毒液,一位把我們作為犧牲品的天才的毒液。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如何能夠自立?爺爺佔據了所有的空間,父親表現得沒有脊樑骨,母親呢,過一會兒她就會沒完沒了地追問這次沒被邀請的“世紀性會見”的細節,我們怎能心平氣和地面對這些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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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爺爺畢加索》6

東風吹散了烏雲,太陽羞羞答答地在房間裡撒下了一抹光束。父親沒敢與爺爺談錢的事。這會兒爺爺正在興頭上,幹嘛要惹他不高興?

今天他來見爺爺的時候我就猜著了他的為難之處。他從小嬌生慣養,倍受溺愛,在畢加索眼裡根本沒有任何份量。想當初穿著黃藍相間菱形小丑服,脖子上圍著一圈珠羅紗絹網為畢加索做模特兒的孩子哪兒去了?畢加索崇拜者可曾發現畫上的“小丑”是多麼憂傷?可曾發現小丑的眼神在乞討著愛憐?可曾發現當時他已經知道自己永遠不該長大?

十歲那年,我父親本來有機會逃離厄運。十歲,二十歲的時候他還有能力捍衛自己的尊嚴。父親之所以沒有這樣做,是因為他下意識地覺得離開畢加索等於剝奪掉他的一部分作品,等於損傷他的才華。在自己的翅膀沒被徹底折斷之前,是不應該走開的。作為獨子,他也不應該走開。他是畢加索拼圖中不可或缺的一塊,也是畢加索每幅繪畫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為了不玷汙這塊拼圖,也為了不讓畢加索遭受任何損失,在他母親去世時,他拒絕了該得的那份遺產。父親總覺得沒有權利讓畢加索的財產受損,因為畢加索是他的上帝。

這位上帝所說的話都是聖經,也包括汙辱、謾罵和詆譭。有一天,當著我的面,畢加索對他說:“用指甲刀剪指甲,真可笑。像我一樣,在牆角上磨一磨就行了。”小時候,我真的見過父親在牆上磨指甲,不由為此臊紅了臉。吃魚的時候,我還看見他把叉子推到一邊,五指齊動,他父親就是這副吃相。

以畢加索為榜樣,這也是一種講究吧。

爺爺開啟了通向花園的柵欄門,花園裡,兩隻矮種山羊在溼漉漉的樹叢中蹦來跳去。山羊埃斯梅拉達被一根鏈子拴在爺爺以它為模特雕塑的銅像的尾巴上,竟然敏捷地躲過了臘腸犬魴魚對其瘦腿的一次攻擊。那條名字叫“揚”的老拳師犬視力漸弱,慢騰騰地走到巴勃利托跟前,舔舔他的手。

真讓人高興,我不由得心花怒發。 巴勃利托和我頭一次感到自己是個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