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他自己的主任辦公室裡,好像做著什麼偷偷摸摸的事情,然後,忽然幹叫一聲,窒息猝死。有人說,這一年的彗星和日蝕,神秘地和某些做過不可告人的事情的人發生了聯絡,然後把他們帶走了。 我不知道。我很難相信沒有被自己證實的事物。 生活中希奇古怪、不可捉摸的事情越來越多。有時候,你明明看準無誤,可忽然就不是它了。弄得人心裡恍恍惚惚,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近來,一些古怪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而這些怪頭怪腦的事物原來都是遠離我的,它們總是發生在那種頭腦複雜而且對世界充滿了探索勁頭的鬥士身上。像我這樣既缺乏好奇心又膽小的女子,無論在現實中還是在腦子裡邊,一般什麼也不會發生,日子寧靜得如同一片坍塌了牆垣的曠地,澹泊瀅澈。當然,這並不是說我已經飽履世事,歷經坎坷,內心已抵達冥合的暮秋,懂得了生活的化繁為簡,深藏若虛。恰恰相反,我的生活一直雲定風清,平靜得沒有任何經歷可言。簡單,的確是我的天性使然。並且,我習慣於這種簡單。 就是這樣一個不高的要求,不知怎麼卻離我越來越遠。 昨天傍晚,我與丈夫一起吃過晚飯,就一個人躲進臥房,坐在床沿上發呆。因為他總是在客廳裡走來走去,身影如同一堵牆壁,叭嗒叭嗒的腳步聲攪得我心裡十分慌亂,這種綿綿延延、虛虛實實的腳步聲在我的血管裡起伏跌宕,躥突跳躍,即使我用雙手把耳朵堵起來,那聲音也依然纏繞不去,無法銷匿。 的確奇怪,我對這種聲音的慌亂感已經持續好一陣時候了,也說不清到底是從何時而起。這聲音總是追隨著我,使我在平靜的甚至是有些木然的思路線索中,猝不及防地被跌碎、被喚醒過來,驚覺地專注於此。由於這聲音有形或者無形、存在或者虛幻地不斷響起,即使我並沒有忙於什麼,甚至什麼事情也沒做,我心裡依然會覺得特別忙亂和緊迫,輕鬆不下來。腦中似乎同時充滿著許多事,乃至一件事也想不起來。太滿了,反倒一片空白。 輕鬆,對我來說,的確是一件沉重的事情。感受輕鬆,我覺得是十分困難的。 我急忙離開客廳,離開那聲音,坐到臥房的床沿上來。 望著窗外,我看到已是晚暮蒼冥時分,從家裡五層高的房間視窗眺望出去,一群一群綠綠的樹幹頂冠的葉子,如同遊動的青蛙,在齊窗高的半空裡無聲地波浮。我凝神看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好聽的樹葉的摩挲聲,卻聽到丈夫在那邊房子裡把電影片道換來換去的響動,以及他的拖鞋在木板地面上發出的煩躁不安的聲音。 於是,我離開家,打算到樓下的報攤買幾份小報。 我發現我越來越懶得與他說話了,但懶得說話並不意味著厭煩與他說話。我其實一點也不厭煩他。有他若隱若現地在身旁,在不太遠但也不太近的地方待著,我心裡才覺得踏實和安全。 在單位我也是喜歡一個人待著,財務部除了我,還有一名出納員小李,我做會計。平時,小李總是提醒我不要老是望著那臺微機電腦出神想事。其實,我只不過是在注意傾聽樓道里那有可能傳來的由遠而近的皮鞋的蹋蹋聲,那是主任的高跟鞋踩在樓道石灰地面上的聲音,不知為什麼這聲音清脆尖銳得如同一根根釘子,一下一下紮在我的面板上。每當我在微機上的計算出現問題的時候,這恐怖的蹋蹋聲都會從天而降。然後一句“有什麼問題嗎”的詢問便會軟軟地從一張充滿善意的贗笑的臉孔上掉下來,那是一種把你推得很遠的親切,摻雜著虛幻不定、永遠使人無法真正抓到手裡的熱情。 我常常半是畏懼、半是警惕地凝視這張中年的臉——面容略顯枯槁,眼白過多而混濁,嘴唇薄薄的,散發一種蒼白的光澤。頭髮比真絲還要柔軟,臉龐的造型相當的好,只是那隻低矮的鼻樑和寬大的鼻孔,彷彿缺乏某種正氣的力量。 應該說,這樣一副面孔,平常得我們在大街上隨時可遇,完全夠得上過目即忘的相貌標準。但是,只要你對那臉孔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