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先生不是神,是吧。如果是完全站在旁觀者角度、不受任何時間及空間限制的神,不會這麼簡單就死去的。身為神,死亡本身就是一種矛盾。”

兩人暫時沉默了。在曲子之間,琴聲停了,此時從隔壁房間傳來聲音。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是對面房間的廣播聲,隔壁鄰居大概開著窗吧。”

河原崎豎耳仔細聆聽,他沒聽過的粗啞歌聲持續著。“是鮑勃.迪倫。”冢本一臉無趣地說,“民謠之神,那邊也有神。”

河原崎本來想響應一些有趣的話,無奈找不到合適的。

冢本站起來,踩著塑膠布,緩緩地踱到河原崎背後。

河原崎條件反射地想藏起素描簿,卻發現這舉動很失禮,於是停了下來。

“你畫得真好。”冢本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真沒想到你畫得這麼好。可以讓我看一下前面畫的嗎?”

河原崎沒有理由拒絕,他翻開膝上的素描簿。

第一張是這個,他讓冢本看了高橋全身素描的那一頁。冢本欽佩地不停說著,“真厲害,了不起,你畫得真好。”

冢本的稱讚聽起來發自真心,讓河原崎很不好意思。他對冢本說,自己每天都在素描,被這樣稱讚實在有點不習慣。

“這樣一來,也算是達成他的願望了。”

“他… …嗎?”河原崎對這個說法有點抗拒,可以這樣隨便稱呼嗎?

河原崎繼續動筆,冢本則回到原處。

“開始吧。”河原崎聽到冢本的聲音,不是以耳朵聽到的,而是在腦中的某處響起。每當他集中精神畫畫時,聲音聽起來總會像這樣。

冢本在他視野的角落移動著,手上拿著一把小鋸子,不知何時穿上了透明雨衣。

“你… …你要怎麼做?”

“從手臂開始切吧?”冢本認真地說著。他雖然舔了唇,也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只是一臉泰然自若。河原崎什麼也答不上來。被問到“從手臂開始切吧”時,會有人立刻爽快回答“好啊,就這麼辦’’嗎?

這時,河原崎終於理解真的要解剖了。既非謊言也不誇張,並非某種語言的修飾或比喻,那位天才就要被解剖了。

“這麼僵硬實在很難處理。”冢本小聲說道。

“咦?”

“你聽過屍僵吧。”冢本一邊抬起屍體的手臂一邊開始說,河原崎還是徑自低著頭。

“這具屍體已經硬得像根木棒。不是關節本身不能彎曲,而是關節附近的肌肉變得僵硬,導致關節難以彎曲。”

冢本的話尾加重了力道,河原崎狐疑地抬頭一看,才發現冢本幾乎壓在屍體的手臂上,用自己的體重施力。

一瞬間,河原崎好不容易才忍住想尖叫的衝動,他心想,你在對神做什麼?他幾乎快昏倒了。

“只要這麼用力,就扳得動了。”

屍體手臂的角度的確比方才稍微緩和了一些,手肘稍微彎曲。

一隻要這樣多用力幾次,人為地讓屍體動一下的話,就能解除屍僵。不過,就算什麼都不做,等到肌肉腐爛也是可以達到相同效果的。”

接著,冢本以同樣方式折彎另一邊手臂,然後開始確認鋸子的刀刃。他抬起屍體的右手臂,放在低矮的紙箱上。

一看到冢本將鋸子擱在屍體上,河原崎立刻低頭看著素描簿,雖然看不清楚,不過刀刃似乎對準了肩膀一帶。

“高橋先生曾經說過,‘神不會為了細枝末節煩惱,他注意的是整體狀況。’”

“整體嗎?”河原崎心想,這或許和素描差不多。

冢本不發一語地徑自拉動鋸子。

河原崎條件反射地閉